老   乐

       老乐头发花白，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多了许多。他拄着双拐已经有十多年的时间了。看着门口村道上大姑娘、小伙子有说有笑，看着骑着自行车、电车来来往往的人们，甚至有的开着小车风光体面，老乐真的很羡慕他们，感觉他们都是那么幸福，那么自由。老乐心里想，他要是像他们一样能走能行该多好呀，即使穷些、累些也是幸福的。可自己是个废人，他现在只能让妻子春巧用柔弱的肩膀独自一人承担起家里生活的重担，而他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老乐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据说是难产，大人没保住，孩子却保住了。老宝父亲给孩子取名潘乐，大家都喊他小乐。老宝喂了一只母羊，靠摞羊奶把小乐喂大。既当爹有当娘，把小乐拉扯大。小乐四方脸，大眼睛，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可是他从小就不贪书，小学三年级就不上了。小乐在家里跟老宝一起务农。小乐二十岁的时候随邻居阿春一起来到津门，在建筑队里做了一名小工。随着家里经济好转，小乐在村里推到了土坯房，翻盖成了新瓦房，外加一个带围墙的小院子。

       经媒人介绍，他认识了邻村的春巧。春巧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一对忽闪忽闪会说话的眼睛镶嵌在国字脸上，聪明能干。让村里那些找不着媳妇的光棍汉，真是垂涎三尺。

       刚结婚，小乐和妻子的生活是幸福的，很快有了儿子，取名潘福。小乐在外打工，妻子春巧在家和公公一起种着十亩责任田，顺便照顾潘福。

       小乐虽说没文化，但小乐也是有梦想的。小乐来到津门这个光怪陆离的大都市开了眼界。小乐说，如果有来生，他一定要好好上学读书，将来也读大学。没人知道小乐一个农民怎么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小乐无意中接触到有文化的人和事，受了感染，没人知道具体原因。

       妻子春巧的奶子老是隐隐作痛，到市医院一查，得了乳腺癌。潘福也已到了上学的年纪，还有十亩责任田需要耕种，公公照顾媳妇也不方便。小乐只有放弃大城市的打工，回来照顾家。

       光靠耕种十亩责任田，维持不了一家人的生活。小乐在乡下找了几个泥瓦匠，组建了一个小锅伙，专门盖房修屋。

随着农村的富裕，村里的建房已发生了很大变化。建房标准提高了，用的材料几乎同城里没有什么两样。钢筋混泥土浇筑，高度有城市的二层楼高。

       小乐这次承建的是临村一个亲戚家的房子。亲戚找他，一个是认为亲戚可靠，一个是照顾小乐的生意，两全齐美。

       小乐毕竟在大城市待过，干过大活。什么事想的到。小乐跟锅伙的伙计开会说：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要翻盖旧房，干活要保证质量，我们就有的是活干，就会有钱赚。我们也学城市建筑公司和客户签合同。明确双方的责任和义务，这样，我们干了活，人家就不拖工钱。亲戚归亲戚，工程归工程，小乐还是同亲戚签订了建房合同。亲戚负责备齐所有建筑材料，小乐负责带人保质保量完成建筑任务。

       为了保质保量把房子建好，小乐带人早出晚归，起早摸黑地干。小乐心里卯着一股劲，一定要又快又好地把房子建好，树立起自己建筑队的声誉，为揽多的活计，赚更多的钱。

       农村盖房毕竟是一辈的大事，富裕的家庭，为了省事，一般就是周遭起，一盖就是一个院落。主体工程很快盖起了，大门脸装修用的是琉璃瓦，外加两条栩栩如生的琉璃龙，虬须虎眉，煞是气派。红色的釉面摸上去很滑，尤其是房顶很陡时就更危险了。房子工程到了收尾阶段，小乐身先士卒干得更卖力了。想想这单工程很快就要完工了，自己就能拿到工程款，小乐心里就特别高兴。妻子春巧看病，正需要用钱。那天下午，门脸雨罩顶前坡的瓦都按好了，小乐在按琉璃瓦龙的时候，可能是架子搭的有点靠里，身子稍微一斜，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琉璃瓦又特别光滑，阿兵没站住晕晕乎乎就滑了下去，重重摔在了门下。

      小乐想爬起来，手动了没事，胳膊动了也没事，就是爬不起来。伙计们七手八脚把他抬到拖拉机上，送到了乡镇医院，医生看了看摇了摇头说：我们这儿没有仪器，你们到大医院查查吧。伙计们把他送到市医院经检查小乐摔断了腰椎。小乐身体从腰往下的部位失去了知觉，双腿瘫痪了。亲戚家出于道义，拿出万元的治疗费。小乐也花了不少钱治疗，可最后终究没能站起来。小乐是救护车送到家的。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头发全白了，村中的淘气说：那是小乐啊，这不变成老乐了吗！从此，村里的人们就开始喊他老乐了。

      老乐瘫痪了，刚开始，春巧一面服药，一面带孩子，还要照顾老乐的生活，生活异常艰难。老乐的父亲就一个儿子，老乐一瘫痪，就等于家里的顶梁柱塌了，老宝对唯一的儿子也有怨言。认为都怪小乐不小心，害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可生活还得继续，老宝一个人种田，还要帮助媳妇照顾瘫痪的小乐，自己老是唉声叹气。

春巧虽说得了乳腺癌，服了一年的中药，到市医院复查，竟然好了。

       月亮银白色的余辉透过窗棂洒在老乐和春巧的屋里，老乐仰面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看着日渐消瘦的妻子，想起春巧刚进门时漂亮的身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情形。老乐轻轻地和春巧说：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什么也做不了，连累你了，你熬不住，你就找个有能力的人改嫁吧！说这话，老乐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我绝不能丢下你、丢下这个家不管！将来也是！春巧好像很生气，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春巧什么都能忍。小乐摔成这样，也是为了挣钱养家，孩子也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老乐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溜了下来。

       日子沉重的像蜗牛驮着重重的壳缓缓地一天天过去，春巧一边照顾好小乐和孩子，一边帮助公公种好自家的十亩责任田。春巧心想，活人能让尿憋死。

       孩子渐渐大了，潘福初中毕业考上了县一中。家里的责任田公公的年纪大了干起来吃力，又挣不了多少钱，就托管给农耕合作社。聪明能干的春巧和乡里胶木操作件厂里协商，在家了安了一盘电炉，给厂里做来料加工。春巧做的操作件质量好，又按时交货，她一年四季有活，收入还不错。公公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小乐康复锻炼拄着双拐也会走路了，也能帮春巧修修活，一家人的生活渐渐有了好转。

       父亲老宝被查出得了晚期肺癌，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在某天夜里老宝上吊自杀了，想必是不想拖累这个家吧，真有些残忍和悲壮。老乐和春巧受了很大打击，父亲这种死法，在农村里常常被人耻笑的。人没有了，因为治疗和安葬还欠了很多债。

      慢慢地，春巧靠加工操作件还清了外债，甚至还有了节余。潘福高考填报志愿一心要报被誉为戈壁明珠的新疆石河子大学。春巧不愿意让孩子去很远的地方，潘福说这是国家“211工程”重点大学，我去了之后，毕业好找工作，国家要开发大西北。老乐说：孩子愿去就去吧！我那时候没有摊书，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要耽误孩子的前程。目前的困难咬咬牙就会过去。

       村里召开扶贫会，老乐家被评为贫困户，按照扶贫政策，免费改造厕所，安装了太阳能，卫生条件得到很大改善。潘福上学国家还有补助，老乐看病有减免。老乐的脸上渐渐有了笑色，头发也变黑了，红光满面，人也开朗了很多。

  “嘟嘟”手机响了起来，千里之外的潘福正和家里视频。老爸老妈我给你们办理了亲属卡，您消费我买单。春巧和老乐爽朗的笑声飘在幸福的小院上空。

2020/4/16

作者：刘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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