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清明，一连几晚梦里遇到老爸。
　  老爸当年没想到，那坏病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迅猛。只是一次小小的胸透，却发现了肺上的“黑点儿”。在医院逃出鬼门关之后，心有余悸地他，像站在悬在半空的绳索上，不得不戒掉烟酒，开始小心翼翼地生活。每逢节日，虔诚地焚香拜神，亲临墓地上坟祭祖，问医之余也问鬼神。
　  休养期间，老爸每天准时吃一大堆药来控制病情。黑乎乎的药丸，白花花的药片占满了大半个茶几，老爸大把大把地往嘴里塞，然后喝水送咽，缓一下，再重复这样的动作。药终于吞完了，他尴尬地对我笑一下，说医生开了这么多药，不知道有没有效。
　  夏天的每个清晨，他都向健康时一样起早，骑上我那辆蓝色的二轮在村外溜几圈，神清气爽地说：觉得自己身体慢慢恢复了。隔几天他独自乘公交去衡水哈励逊医院复查，均无一例外地拿回一堆药，再买些滋补品炖着吃，一丝不苟地遵照任何对活命有益的指示去做。
　  然而，入冬天气变冷，他的病情开始反复，经常住院打点滴，因身体虚弱而焦虑不堪，孩子似地埋怨我妈，说熬的粥不好喝，烧的菜不好吃。他说收音机里广播有治肺病的药，让我去打听。邻居告诉他那是骗人的，他躺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地对邻居说，有一种针剂直接打到肺上效果很好。邻居摇头，说这病得慢慢养，不可能那么快见效……显然，他失望了。
　  一次，他在家疯似地翻箱倒柜，说自己的药不知放哪儿了，他要吃药病才好。我妈回家后发现家里一片狼藉，到处是被他撕碎的药瓶包装、散乱的药片。他的眼神慌了，似乎一切痛苦一起向这个单薄的躯体压来，他忍着一浪高过一浪的疼，恐怖极了。
　  事情总是如此悲哀，健康之人往往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即将坠入死亡深渊的人，无论如何卑微地努力也得不到命运的垂青，最后还是失败了。
　  老爸静静地躺在床上，进入焚化炉，任凭家人撕心裂肺地嚎啕，他的恐惧和灾难终于烟消云散，给家人留下深深地遗憾、无尽的悲伤与永远的思念。
 　 后来，在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一张借条，原来没出五服的家叔为孙子婚事借去5000元。婚后孙子媳妇不承担债务，老人无力偿还，因而这小小借条成了不了而了的债。老爸怕家人埋怨，进退两难。一个即将归西的人心里装着这事，心里的孤独可想而知。一直以来，您都视女儿为知己，倾吐内心，可这次你却独自饮下这杯苦酒，忍受纠结与孤独直到生命完结无奈地离去。每每想起这事，我难过，我自责。如果是现在，我有能力去说服家人舒缓你的情绪。但是，当时我被蒙在鼓里。老爸，您真傻。
　  唉！人在健康时大多不怕死，一旦生命将到尽头往往勇气止步。当然老爸的恐怖里也包含着对自己离去后妻儿生活的担忧。
　  老爸离开将近4年了。年龄不饶人，时光不可挡，您的女儿十月份将永远的退下讲台，如果梦里再相见，我会沉下心来好好跟您老絮叨絮叨。
　  景县龙华镇商贸城D-13-5号楼 吴振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