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冬天,我刚刚高中毕业,被小队长派往平山县石板水库拉车子当民工。我拉排子车是第一次,而且装满约500公斤的沙土,很苦也很吃力。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全身像散了架。第二天,还得去拉沙土,时间一长,也就不觉得太累了。当时的环境是累了些,但并不觉得怎样,主要是政治气氛很浓,工地广播员在大喇叭里乱喊乱叫,甚至把“选出来”的懒汉在水库工地游斗。
1971年春节,我们都盼望着回家过年。可是,腊月28下午,水库工程指挥部不但不给民工放假,而且还召开全县民工万人“民工过年不回家破四旧树新风誓师大会”。会场四周挂满了大标语:“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大干腊月二十九,吃罢饺子就动手!”“过一个革命化、战斗化的春节!”“春节不回家,彻底闹革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回家过年是狗熊,不回家过年是英雄!”指挥部领导在台上革命口号喊得山响,滔滔不绝地大放豪言壮语。领导讲话后,有一男一女在大会上表决心:“修不好水库不回家”、“修不好水库不结婚”等等,尽管他们口号喊得很响,在扩音器里又放大了几百倍,我们一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民工们一个个低着头,不说话,心里直掉泪,一心想着回家。可是,工程指挥部不准民工告假,也不准装病回家过年!民工们和我一样,人在石板水库,心早已飞到了家里。我想着年迈的爷爷奶奶,想着生病的父亲,想着母亲,也想着我的未婚妻,我多么想回家团聚啊!中华民族过春节团聚是几千年来的传统,“每逢佳节倍思亲”搅动着游子的心,不管是身在何处,哪怕是天涯海角,也要回家和父母团聚。可我们离家只有四五十里,却不能回家过年,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心里是什么滋味?
十年动乱把人们的思想搞乱了:人妖颠倒、是非混淆,把蚊子说成飞机,把煤球说成白的……就连民工回家过年也不允许。我和全村的民工回到工棚,躺在地铺上一个个垂头丧气,谁也不说话。晚上11点左右,工头开会回来,说省委来了命令,根据党中央指示,修水库的民工一律放假、全部回家过年!顿时,整个工棚的民工沸腾了!大家高呼口号“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大家高兴地流出了眼泪。
我也非常高兴,大家不再睡觉,就开始打背包。民工们就坐在背包上轮流唱毛主席语录歌,唱样板戏选段,说笑话,说谜语……非常热闹。凌晨3点,我和工友们不约而同地背上背包踏上了回家的路,那可是万人回家潮啊!天还没有亮,我们从石板水库工地步行40多里就到了西柏坡码头,码头上已经积聚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民工。大家有说有笑,等天亮后坐轮船到岗南,再步行回家。如果绕岗南水库走公路的话,要步行100多里呢!当时,连买汽车票的钱也没有。所以,我们一夜不睡,抄近路回家。小年的上午,我总算回到了温暖的家。
平山县西柏坡温泉城温塘新村 阎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