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互联网记者 宋国刚
讲述人:刘云萍
每个人都有一场属于自己的初恋,也许是甜蜜,也许是苦涩,但我敢肯定都是刻骨铭心的。
初恋是什么?是一种懵懂,是一种渴望,是一种迷茫。初恋能带来什么?能和自己初恋的人走到一起的很少,但即便分手,也很少有人去恨自己的初恋情人。因为那个情窦初开的年龄,我们不知道压力,不知道生活,只会痛快地享受感情,但是这种感情也许只是空中楼阁,美丽却没有根基。
初恋,让一个人第一次尝到“情”的滋味,但这种情也许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爱情,只是癫狂地喜欢,是这一生中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喜欢。
一、少年懵懂时,我去了北大荒
1967年,我17岁。
我的老家在衡水市饶阳县,当时老家条件很困难。我大哥在北大荒工作,说那边不缺吃的,工作机会也多,想让我过去。父母考虑再三,觉得这也是个出路,便把我送到了北大荒。
年纪尚幼的我不知道,在这片黑土地上,将会发生属于我的初恋,让我记忆终生、刻骨铭心、痛苦一生的初恋。
1969年,我19岁。那一年,大哥所在的农场要招工,主要照顾农场职工的家属、子弟,我作为大哥的妹子,被农场招聘为正式职工。
当时的条件很艰苦,但一帮年轻人,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对于苦啊,累啊,根本不在意,大家在一起很快乐。
张智勇是我们连队的同事。其实我对他开始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关系仅限于同事而已。那时,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搞对象的事情,总觉得自己还小。也曾有个知心的女伴说要把我介绍给智勇,我羞红了脸,装作生气的样子,不理她了。
人是一个奇怪的动物,尤其是对待男女之间的事情。自从女伴说过这件事之后,我对张智勇便产生了兴趣,有事没事总爱多看他几眼。觉得他高大帅气,人也和气,对我们很照顾,慢慢地他在我心中扎下了根,只不过女孩子脸皮薄,不敢主动跟人家表白。
二、一条被面,成了我俩的“媒人”
和他捅破这层窗户纸缘于一件小事。那时,连队刚刚成立,生活条件很苦,吃水也不方便,要到一里多地的小河中用拖拉机和两个大罐去拉水。为了节约用水,我们常常去河边洗衣服。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刚刚下过雨,我去河边洗衣服和被面。来到小河边,一抬头,发现张智勇也在那里洗衣服,我脸一红,冲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了。和他隔着五六米,找了个地方开始洗衣服。
当时已是农历七月初,北大荒的天气已经转凉了。河水更凉,洗着洗着,手被冻得有些麻木了,一时没加小心,被面没拿住掉进了河里,被湍急的河水向下冲去。这可是姐姐才给我买的一条绸缎背面啊,新的。我很着急,但是又不知所措,大喊起来。在我旁边洗衣服的张智勇听到我的呼喊声,顺着我的手指一看,发现了河里漂浮着的被面,毫不犹豫地跳进河里。因为河水很急,他几经周折才抓住被面递给我。由于河水很凉,他上岸后不停地打着哆嗦。当时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我眼前一亮,三步并做两步奔到装着还没有洗的衣服的盆前,拿了一件上衣和裤子,跑到他身边,塞到他怀中,说:“穿上吧。”张智勇挠挠后脑勺,笑着说:“这是你的衣服,我咋能穿?”我把衣服塞到他怀里,说:“看你冻的那样,还讲啥面子不面子,再说现在也没人看到。再不换会冻坏的。”他说:“没事,回到帐篷再换吧。”我看到他冻得发紫的嘴唇,浑身不住地颤抖,不知从哪里来的那种感觉,也许是心疼,眼泪竟然掉下来。智勇一看我哭了,忙接过我手中的衣服,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换还不行吗?”看他那副难为情的样子,我破涕为笑了。
三、一场高烧,拉近了我俩的距离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想他会不会感冒,想他当时那窘迫的样子。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起床了,因为每天早晨六点要军训,他是基干民兵排长,是军训的带头人,所以每天早晨他起得最早,每次都能听见他喊“起床了起床了”的声音。但是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当时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病了?男女帐篷离得很近,我走到男人帐篷前想找个人问个究竟,恰好我们队的小李从帐篷里走出来。还没等我开口,小李就着急地说:“昨晚智勇半夜就发起高烧来了,一直挺到现在,这不天亮了,我正准备去营部找卫生员来给他打退烧针呢。”没等小李说完,我扭头就向营部跑去,边跑边喊:“你不用去了,我去吧。”把一脸错愕的小李扔在了当场。
我一路狂奔,跑到了离连队二里来地远的卫生所。我简单地把情况说了说,卫生员也没顾上吃饭,随我一起来到连队。进帐篷后,发现智勇烧得很厉害,昏迷不醒,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胡话。卫生员试了试体温,高烧40度。打完针后,卫生员嘱咐我们,注意观察他的情况,下午再来看看。
我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因高烧,智勇脸色紫红,嘴唇干裂,不时地喘着粗气。我难过极了,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着急,为什么不阻拦他下河为自己捞回被面。自己太自私了,一条被面能值几个钱,如果他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他的父母交代,到那时自己就是死一百次也无法挽回对他负罪感。
整整一上午,智勇都处于昏迷状态。下午一点多,卫生员又来了,量了量,体温39度5。卫生员说,他的情况不太乐观,如果再继续这么烧下去,可能会出问题。实在不行就得去大杨树住院输液。卫生员走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趴在桌子上放声痛哭。也许是悔恨,也许是心疼,我使劲地摇晃着他,说:“你快醒醒吧,醒醒吧,就算是我求你了,好吗?”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于我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怕他脱水,按照卫生员的嘱咐,我不断地用小勺撬开他紧闭的嘴唇,喂他水喝,希望他能早点清醒过来。
下午五点多,他终于醒过来了,睁眼看到我坐在他身边,咧开嘴,费力地冲我笑了笑。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欣喜若狂,说:“你这臭小子太坏了,差点没把我吓死,不就是让你捞个被面吗?”说着说着,眼泪又掉下来了。小李说:“张哥,你昏昏沉沉睡了一天,你可不知道,人家小刘为了你早饭、中午饭都没吃,光看着你了,一点点喂你喝水,你应该好好谢谢人家。”智勇费力地张了张嘴,慢慢地说:“谢谢你啊。”让小李说得我有点不好意思,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不用谢,你别吓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亏着智勇当时年轻,养了两天后,便恢复如常了,那两天,我一直照顾他,给他打饭,陪他聊天。
四、一场秋雨,我们献出了彼此的初吻
从那以后,我俩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但是谁也没有说破。不过连队里的人都开始开我俩的玩笑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恋爱,是不是喜欢。自此后,智勇所有的衣服都是我洗,但是我再也没有去过小河边,对那条小河我有了心理阴影。
有一次,他问我:“小刘,你会织毛衣吗?”“会的,会的啊。”我急切地说。
“我想让你给我织一件毛衣可以吗?”“可以,可以。”我忙不迭地答应。
我隐隐地预感到,我们俩之间会因为这件毛衣发生些什么。
毛衣很快织完后,那是我这辈子织得最快,织得最用心的一件毛衣。有时织着织着,我会不自觉地笑出声音。我拿着织好的毛衣,让他试试合不合身。他穿上后大小长短非常合适。我帮他整理毛衣,不经意间抬头,发现他正呆呆地盯着我,眼睛里仿佛充满了燃烧的火焰,我明白这种眼神中包含了什么,代表了什么,我羞涩地低下头,他轻轻地揽我入怀。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们正式开始了恋爱。
那是我俩彼此的初恋。
初恋的时光是最美好的。我们两个晚饭后经常在一起走在荒凉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说不尽的笑语,道不尽的欢歌。对方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彼此欢愉半日,对方的一句关心都会让彼此温暖半日,对方的一个动作都会让彼此回味半日。
记得那是一个秋雨飘洒的夜晚。因为下雨,又冷,同事们都躲在帐篷里,不愿出来。这种天气,这种安静,正是恋爱的青年男女最好的时光。智勇约了我,我俩相互依偎在同一把伞下,说着理想,谈着未来。丝丝的秋雨轻轻地滴入我的脖子里,微寒的秋风轻轻地拍打我们的脸庞,恋爱的热度是100℃,我们彼此都是沸腾的,外面寒冷的风雨只会让我们彼此间依偎得近些、紧些。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我俩紧紧地相拥着,抬头看他那张帅气的脸庞,正好迎上了他的目光,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他想要,我也想要。他慢慢地俯下头,轻轻地吻上了我那火热的唇。
那是我们纯洁的初吻,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种感觉,甜蜜,紧张,羞涩,惶恐。
五、一纸调令,让我俩的甜蜜戛然而止
那时候我们的基本工资33块钱,加上取暖费、补助等只有50.09元。我是从农村出去的孩子,知道钱挣的不易,很少舍得给自己买份菜。自从和他相爱以后,他总是每天中午给我买一份炒菜,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盘菜,但让我感受到了无限的关怀和温暖,更让我品尝出了幸福的味道。
其实智勇并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感到心旷神怡的男人。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我看他哪儿都好,从他的外形到气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感到很踏实。自从爱上他之后,我看其他男人,有钱也好,帅气也罢,能干也罢,在我的眼里都不再是男人。我的心里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幸福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我们相爱的一年半后,他回家过春节。回来后对我说:“我父亲正在托人办凋令,如果我调回城市后,马上就把你也调回去。”我满心欢喜,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果然,没过多少日子,他的调令来了。返城,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当我知道了这件事后,心里却像打碎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临走的那天晚上,连队给他举办了欢送晚会,大家喝啊,唱啊,跳啊。而我,却躲在帐篷里默默地流泪。因为我们要分离了,我再也不能天天看到了他了,再也没有人天天给我讲笑话,再也没有人对我嘘寒问暖了。
采访手记
刘云萍说,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她从未忘记,有时梦中还会想起,每次梦醒后,心依然痛。
记者问她,是不是恨智勇,如果现在相见了,是不是还会冲动。
刘云萍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刚开始时,我曾经那样地恨他,恨他骗了我,恨他欺骗了我的感情。但后来,我想他离开我肯定有离开我的理由,当时那种特殊的环境,也许再抗争也是无谓的,现在的结局是最好的,他找到了幸福,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幸福。如果再让我见到他,我会轻轻对他笑一笑,祝福他永远快乐。”
每个人的初恋都可以写成一本书,每个人的初恋都纯洁的如同那蔚蓝的湖水。
对于这种感情,记者对刘云萍不知从何劝起。无他,唯有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