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着脚摘星星22的个人空间

麦收记忆

   能光屁股下河的时候，麦收就要来了。我心里很清楚，热浪里的孩子盼望的是什么，尽管那时候的学习并不紧张，可放麦假依然是心中的一个念想。

   爹把生了锈的镰刀请出柴房，舀上半盆水，放在磨石旁。坐在小板凳上的那一刻，爹光着膀子，两腿微曲，似勇士出征，颇有仪式感。在磨石上洒些水，把镰刀放在上面来回摩擦，霍霍地声音飘来，不消片刻，镰刀就会显出庐山真面目，锈水滴落，刀锋映着寒光，透着几分蛮性。娘拿起镰刀，用大拇指在刀刃上刮了几下，嘴上没说话，眼神里却释放出熟悉的愠怒，她一把拽起爹，凝神静气，只在磨石上找补了几下，镰刀的锋利就达到了最佳。难怪爹在娘那里总是矮三分，但凡有点技术含量的活，爹一准做得不如娘好，娘的权威就是这样一点点树起来的。爹打心眼里服，很服！

   麦收不比大秋，对时间的要求相当紧迫，麦子的火候不够，会降低产量，过了火又容易“掉脑袋”，把握时机就显得尤为重要。更要命的是，六月天，阴晴不定，雨说下就下，必须赶在好天，赶紧把麦子收了。要不，碰上连阴雨，就会误了一年的收成。

   天刚蒙蒙亮，迷迷糊糊听到窸窣的穿衣声，就知道爹娘要下地了，装模作样地紧闭双眼，一副熟睡的样子。但怕什么还就来什么，爹娘的唤醒声由轻柔到局促，我依旧死猪般一动不动。冷不丁一个巴掌打在屁股上，我哼唧唧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噘着嘴，一路跟进到地里。

   这是一幅美到极致的夏景图，整个田野被铺成了耀眼的金黄，散落的人群分布其间，释放着丰收的喜悦。

   七垄麦子，爹娘占去了六垄，靠边的一垄有我把持。此时，我已离了迷蒙，十来岁的年纪，满脑子都是好奇，手持那把小镰刀，我像个圣斗士，向麦田发起攻击，手起刀落，一颗颗麦子成了我镰下的“厉鬼”，幻化成可人的模样，我享受着劳作的快感。不一会，爹娘已被我甩在了身后。娘瞅着我，嘴角露出一丝窃笑，我得意地做个了鬼脸，继续着自己的疯狂。谁料，好景不长，疲劳感来袭，胳膊酸软无力，腰身也不能自如挺起，我站在那里，早已没了先前的兴奋，龇牙咧嘴，一脸苦相。娘说，干活不能使蛮劲，要均匀用力，不怕慢，就怕站。我似懂非懂。当太阳一树高的时候，爹娘已割到了尽头，而我仍在地的中央苦捱。看来，娘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村里的打麦机并不多，需要排队。午夜，正是困倦的时候，偏偏排到了我家。很不情愿去干这熬人的活，娘却不依，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手里的那杆大杈六尺不少，擎在我手里，齁沉。打麦机喷出的碎秸秆，要及时清掉，那很像个流水线，清理不及时就会窝工。这活虽不是我一个人干，但我依然是手忙脚乱。毕竟年纪尚幼，不到半个时辰，我已精疲力竭，脸也被熏成了“小花猫”。趁喝水的当口，我一头倒在麦秸垛上，呼呼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听到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叫喊声，睁开眼，漆黑一片，下意识扒拉了几下，才明白，我是被麦秸给盖住了。娘见到我的那一刻，青灰色的脸一下子舒展开来，泪水奔涌而下。娘这是急得，她以为我出事了，此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颗粒归仓，悦爽了一家人。第二天，我偷偷溜出家门，光着屁股下到河里，洗了迄今为止最为痛快的一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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