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着脚摘星星22的个人空间

哭泣的山药蛋

    个子长得矮，除了遗传因素，还与饥饿有关。

    那时候的农村，白面是稀罕之物，一年也难得吃上几次，除非过节。饭食更多的是棒子和山药，按学名说就是玉米和红薯。现在看来的健康食品，彼时却是抹不掉的痛苦记忆。每天两顿山药充饥，尽管娘想了很多辙，变着花样地让山药面能“出彩”，或窝头，或烙饼，或饸饹，或卷子，娘穷尽了自己的技能，巴望让家人能吃得可口些。不过，架不住整天以此充饥，身体没个不闹脾气，酸水儿的聚集把肚里搅得翻江倒海般难受，每一次冲击都苦不堪言。娘自己也没有躲过那痛彻的煎熬，不住地有生理反应，却习以为常，并未太当回事，只是心疼地瞅着我，说，又烧心了吧！娘的话很形象，那滋味，还真像在心上燎火的感觉。后来才弄明白，那根本不是烧心，而是烧胃。当时不懂，顺着大人的说辞，便以为是山药面祸害了自己的心脏。

    村外的庄稼，自然也是成片的山药和棒子地，只是在离生产队队部不远处生长着一片看似山药却又不太一样的东西。娘说，那是山药蛋，和山药一样，长在土里，是为供附近的军营特意种植的。后来才知道，那叫山药蛋的东西就是土豆，学名叫马铃薯。

    从没见过山药蛋啥样，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好奇。不过，我起初似乎对这玩意并未产生好感，就因为它和山药两个字沾边儿。

    街坊的陈叔是个特别玍古的人，总有与众不同的想法。其实唤他叔，论得是乡亲辈，他也不过长我一岁。十来岁的年纪，离不了淘的天性。时值正午，田野里一片寂静，陈叔使劲给我递了一个眼色，神秘地一把拽起我，扭身就跑。穿过高密的庄稼，鬼鬼祟祟地来到那片山药蛋地，身子伏下，用削尖的木棍急急地挖下去，形似鹅蛋的东西渐渐露出了真容，我好奇地拿在手里，左瞧右看，思摸着这东西是个啥滋味？陈叔一拳打在我的屁股上，嘴上骂着，傻蛋，看什么看，还不快挖！伴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将挖好的十来个山药蛋用衣服一裹，一溜烟逃出了是非之地。陈叔把拾来的柴禾点着，待积存了一定的炭火后，把山药蛋扔进去，继续添柴助燃。等待是一种煎熬，更是一种期盼。终于把那个黑漆漆的蛋蛋捧在手里时，一种莫名的快感袭上大脑，传遍全身。掰开“黑蛋”的一刹那，露出的浅浅淡黄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不容多想，吭哧就是一口，绝对是不一样的绵糯。

    故技重施。第四次却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时，低头正挖得起劲，抬头一看，是看青的严伯伯，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把我俩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严伯伯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不是爱吃山药蛋吗，吃吧，把刨的那些都吃了，就放你们走！我和陈叔怯怯地望着严伯伯，看上去没有丁点回旋的余地。拿起山药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咔嚓一口下去，满嘴的麻木。我们呲牙咧嘴，一脸的痛苦。严伯伯不言语，我俩只能接着吃，吃着吃着，我俩先后“哇哇”大哭起来，不一会便哽咽了，边啜泣边喃喃地对严伯伯说：我们再也不干坏事了。此时，严伯伯反倒笑了，说了声“知错就好”，顺手把剩下的山药蛋放到我俩的褂兜里。我和陈叔拔腿就跑，再没敢回头。

    哭泣的山药蛋成了我铭心不忘的记忆。感受了那时的苦，也就更加珍惜今日的甜。眼下，山药蛋已成寻常之物，但于我而言，绝非寻常食物，隔三差五就会跑到餐桌上，与我亲密接触。我深知，那其中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

071000河北保定市七一中路152号人民银行保定市中心支行 赵同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