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着脚摘星星22的个人空间

俺爹俺娘

爹今年80了(农村兴说虚岁)，看上去还算结实，只是这几年，背明显佝偻了许多，牙也掉光了，皱纹深一道浅一道，纵横交织；脑子也明显不够使，行动也变得越发的迟缓。

娘比爹小6岁，显得比爹年轻不少，说话的声音还是像年轻时候那么大，不过头发从花白已渐近全白。

爹的性格说不上暴戾，但也算不上温和；娘就不一样了，性子很急，甚至有些暴。从小我们兄弟姐妹都怕娘。大概是娘太强势了，爹不得不收敛性格，任凭娘由着性子折腾，爹则选择沉默。

18岁那年，腿脚有些毛病的娘嫁给了爹。娘的腿是13岁的时候坐人家的马车摔的，因为没钱治，便落下了残疾。要不然，以娘要强的个性，当初她是看不上爹的！

娘说：你爹人倒实诚，就是脑子不灵便，缺少道道，治家没个头绪；咱家的日子过得虽不拔尖，但能有现在，光你爹怕是不行。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在我家，当家的不是爹，而是娘。

爹对娘当家是打心眼里佩服的。在老家，兴工盖房算是头等大事，一般都有男人来操持，但我家却是娘挑得头，向村里要宅基，预订砖瓦石头、请帮工，哪样都是娘在张罗。当然，爹也不含糊，推土、垫地、搬石头、码砖等力气活，爹不声不响地全包了，从没见他叫过苦、喊过累，就像头老黄牛，没日没晌地默默劳作。爹的勤劳朴实是让娘最满意的地方，娘向我们夸爹的时候总免不了说到这点。也因为这，爹和娘虽然总免不了为家庭琐事拌嘴吵架，但他们日子过得相当有角色感，娘更像是一个开方的医生，爹只能照方抓药。如此组合，倒也显得和谐得体。

其实，爹也有自己的归属感。爹看上去木讷，甚至有些愚笨，但却是村里人公认的好老师。爹58年就考上了公办老师，被分配到了外地。后来因为三年自然灾害，家里已揭不开锅，在娘的一再坚持下，爹很不情愿地辞去了公职，回到了村里。但爹教书育人的本事总是被埋没不了的，村干部找到爹，要他重新出山，于是，爹在本村又拿起了“教鞭”，当上了民办老师。

在家里，爹话茬不多，有娘在，他的个性很难释放。在学校，爹则像换了一个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舞台，骨子里的真性情时不时就会展现出来。爹教过的学生一茬连一茬，不计其数，没有几个不怕他的；在村里，爹不仅学教得好，管教学生严也是出了名的，家长都放心把孩子交给他。爹说：树不修不成材，人不管易学坏。我也当过爹的学生。有一次，调皮的我和几个小伙伴犯了事，爹把我们几个“请”到讲台上，不由分说，一个大嘴巴就抽到了我的脸上，我脑袋嗡的一下，眼前金星四溅。爹可是动了真格的，绝对不是装装样子。见此情景，吓得我旁边的小伙伴两腿筛糠、眼睛发直。从那以后，我再不敢调皮犯事了，稳稳当当做人，规规矩矩做事，踏踏实实学习，成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后来，不满13岁就考上了县城最好的高中。爹说：正人先要正己。想来那个嘴巴不只是管教我，也是在警示其他的学生吧。

爹是老师，娘也上过三年小学，他们对孩子念书格外上心。他们觉得：人识了字，有了文化，走到哪里都吃得开！爹和娘不止一次对我们说：只要你们争气，不管男孩女孩，想念到哪儿，就供到哪儿，哪怕是砸锅买铁挑檩条也得供。爹和娘的决心里透着一种属于他们的希冀。

家境的穷困让娘很是愁心。爹在学校教书，娘就想着法子干点营生，在自留地里种些黄瓜、西红柿之类的时兴菜，爹放了学就帮着娘打理。菜成熟了，娘就走乡串村沿街叫卖，有的时候也到县城去卖，但经常被人轰来轰去，娘的腿脚本就不灵便，人家一轰，娘一急，栽跟头、摔马趴的事经常发生，每次看到娘摔得狼狈样子，爹就心疼的不行，劝娘不要去了。可娘不听。

娘干得另外一件营生是纺棉花织布。那可是一个熬人的活，劳动强度很大。娘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经年累月的透支身体，终于在那天夜里，正在纺棉花的娘倒下了，大口吐血，人也晕厥了过去。一看这场面，爹一下子就急了，赶紧借来一辆小拉车，拉起娘就往10里地远的县城跑。那时侯，农村全是土路，坑洼不平，加上夜黑看不远道，爹想跑快点，又怕颠着娘，他就拿捏着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县医院奔。到了医院，爹也累得快晕倒了。由于送得及时，娘的命算是保住了。爹长舒了一口气。娘说：没有你爹，我怕是早与你们阴阳两隔了。

34年前临高考的前两天，爹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到县城的学校看我，还特意把我叫到了饭馆。爹从一个油乎乎的书包里拿出一个搌布包，里边包着两张葱油饼，爹说是娘专门烙给我的。爹把葱油饼递给我，叫了一碗一毛钱的豆腐汤，热腾腾地送到我面前。回头见爹向服务员要了一碗开水，手再次伸向那个油乎乎的书包，掏出了一个窝头，送到了嘴里。我把豆腐汤端给爹。爹说：“快考试了，吃点好的补补，也好考着有劲。”那顿饭，是我平生第一次下饭馆，也是终生难忘的一次。当时，爹没有说太多的话，临分别时，从爹的眼神里我看到了太多的期待。

爹和娘的心思没有白费，我和小妹先后考上了大学，爹也落实了政策，转为了公办教师。

时光荏苒。孩子们一个个都相继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日子，按说爹和娘应不必再操心了，但他们对儿女的牵挂却丝毫也没有褪色。时不时就会在电话里问这问那，生怕孩子们有什么事。

爹娘操劳一辈子不容易，三番五次劝他们到城里享享福，可住不了几天就嚷嚷着回去，说是不习惯。于是，我和妻子商量，在离老家不远的县城买了一套房子，村上人已有不少人在县城置了业，方便来往。告诉爹娘，二老显得特高兴。

如今，爹娘冬天在县城有暖气的房子里住，我们每周回去，住上两天，尽享“家中有老如有宝”的幸福；夏天爹娘回到老家，打打牌、扭扭秧歌、唱唱戏，晚年生活过得很充实。

看到爹娘晚年开心快乐，俺的心里暖洋洋、美滋滋的。

作者：赵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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