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梅的温馨花园

        第四章  杏儿六岁了，母亲却走了  长篇连载

   杏儿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被母亲硬牵着手送到学校。

   教杏儿的是一个细高个的女老师，瘦削的脸，细皮嫩肉，眼睛大大的，总是笑眯眯的望着每一位同学。开始，六岁的杏儿刚离开母亲，一点不适应学校的新环境，她怯怯地望着那些陌生的新面孔，再望望远去的母亲，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女老师见了，边哄她边介绍新同学，可杏儿头也不抬，依旧倔强地只管哭，惹得别的孩子也都眼泪汪汪的。

    几天过去了，杏儿依然如此。这天，女老师静静地瞅着杏儿好一会儿，竟啥也不说，阴沉着脸抱她，而她不知老师会怎样对她，在老师怀里拼命地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叫妈妈救她，老师却把她抱到办公室轻轻地放在地上，拿出脸盆严厉地对她说：“杏儿，你不是爱哭啊？你何时把这个脸盆哭满了，就别哭了。”杏儿却不管这些，依旧惊魂未定地大哭不止，老师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哭着哭着，从手指间透出半块脸，看着脸盆咋哭都哭不满，连半盆都没有，索性不哭了，站起来，望望这儿瞧瞧那儿，眼前，一切都是一个崭新的世界，这时，校园里传来同学们朗朗的读书声，那些稚嫩的读书声就象唱歌一样优美动听，这让杏儿心里充满好奇和神秘。

    当杏儿刚刚适应学校的生活，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年，刚满六岁的杏儿，还是个扎着羊角辫满街跑的野丫头。太阳的余晖撒在小山村的上空，和着那些飘起的袅袅炊烟，这让刚放学走在回家路上的杏儿，产生无限的遐想：说不定，今晚母亲又会贴上玉米面饼子，饼子底下那层被大火烧的焦黄的香喷喷脆生生的锅巴，是她最爱吃的，她想着想着，嘴里不免就多了些口水。心里甜滋滋的，肚子却越发咕咕的叫了起来。

    当杏儿美滋滋的一溜烟儿跑回家，却看见家里满地都是被砸的东西，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躲进墙角不敢出来。从此以后，母亲和弟弟便不见了。姐姐说那天母亲的头被父亲用大碗砸的流了好多好多的血，露出白白的头骨，缝了10多针，后来，母亲就带着一岁半的弟弟去了姥姥家。杏儿听了，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啥，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流下来，姐姐的泪也不知不觉地滴在她脸上。

    那时候，石头还在生产队挣工分，很少理会杏儿、哥哥和姐姐。石头的脸总是阴沉沉的，杏儿很知趣，从不敢在父亲面前撒娇。这时候，为了填饱肚子，做饭的任务便很自然地落在六岁的杏儿，八岁的哥哥，还有十一岁的姐姐身上。那时还没有煤火，家家户户一家一只风箱，到做饭时，便形成小山村上空袅袅的炊烟，有钱人家的风箱又轻又好使，烧好煤，穷人家的风箱又破又沉又大，烧的却是电厂用过的乏碳。

    杏儿和哥哥轮流烧火，姐姐负责打整锅。姐姐瘦小的身子踩个小板凳爬上锅台，整个人都蹲在大大的锅台上，而杏儿因为身子比姐姐更矮小，常常顾了拉风箱顾不了加火，顾了加火顾不了拉风箱，风箱又沉又大咋都拉不动，杏儿的胳膊拉的又木又痛，火还是烧不起来，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姐姐呛急了，便从锅台上跳下来狠狠地揍她，这时，杏儿突然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在哪？你咋还不回来？姐姐又在打我。”奶奶听见杏儿的嚎啕大哭声，大声训斥姐姐。从此以后，杏儿便怕起那只破风箱。再轮到杏儿烧火时，她就开始装病，头痛、肚子痛，啥病都装，没过几天，姐姐便发现了她的诡计。姐姐发下话来：“从此以后，谁不烧火就别想吃饭。”再轮到杏儿烧火，她竟倔强地撅起小嘴，仰起头背着小手，瞅着姐姐的眼睛很自豪地说：“我不饿，也不吃。”姐姐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接着，喊哥哥烧火。

    杏儿大摇大摆地昂着头径直上了房，扒在树凉底下往下看，看到烟囱不冒烟了，她便知道饭熟了，然后，扒着头使劲地往厨房瞅，看到姐姐、哥哥一人盛一碗热气腾腾的饭，手里拿一个干粮，看到这里，她觉得更饿了，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伸伸舌头儿咽下口水，该上学了，又饥肠辘辘地去上学。下午放学回家，杏儿会突然变乖，随后，很勤快地帮姐姐很卖力很卖力地烧火，胳膊再拉木拉痛，她会咬紧牙关坚持住，直拉到满头大汗。饭熟了，端起饭，拿起饼子，再吃的时候，便觉得饭格外的香甜。姐姐看她突然变乖，自豪地说：“杏儿，你服不服？还是我的制裁措施行之有效，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母亲走了，家里只剩下杏儿时，她每天跟着奶奶。杏儿好奇地看着奶奶每天早晚烧着平安香，在香炉面前反复起跪，她竟不住瞪大眼睛：“奶奶，你这样不累？”奶奶却轻轻地摇摇头：“不累，不能嫌累。”

    杏儿上下仔细打量着奶奶，但见奶奶长长的头发挽成一个缵，插根竹缵别在后面，肥胖臃肿的身子，脚下打着绑腿，再底下却是被白布深深缠裹的三寸小脚，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地，就象耍杂技中的踩钢丝绳一般滑稽可笑。杏儿看着看着就不由心疼起奶奶，自打她记事就没见过爷爷，奶奶，一个妇道人家裹着小脚，拉扯着大伯父亲叔叔和姑姑姊妹四个过活，每天象踩钢丝绳般地走在人生的风雨中，她的艰难可想而知。晚上，杏儿看见奶奶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层又一层地缠下白裹脚布，那裹脚布好长好长，没完没了。杏儿突然问奶奶：“奶奶，为啥要裹脚？脚不疼吗？”奶奶幽幽地望着杏儿说：“这叫三寸金莲，孔子时代就视小脚为美女的标准，相传秦朝选美女，女子小脚也被列为美女标准，那时的小脚一般为天然纤足，并非缠过。但由此，小脚在中国男人心目中成为评价女子的条件之一。两千多年来，甚至在今天，仍有女子脚长得娇小为美的思想观念。奶奶从八岁开始裹脚，刚裹时，白天晚上疼的钻心钻心的不能睡，这疼痛几个月才会好转，那些脚趾头被活活地裹断变形，最后才成三寸小脚，那些被生生裹断的脚趾头，让那些无辜少女受尽了摧残和折磨，它不知毁灭了多少少女的青春梦想和幸福，而不裹脚就嫁不出去，别人看见大脚就笑没家教。为了生存，为了出嫁，只能裹脚。”奶奶说完苦涩地对杏儿笑了笑。

    杏儿又看看奶奶的裹脚布说：“奶奶，怪不得有句歇后语说：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看来的确如此。”奶奶不言语，便望着她笑。杏儿伸过头屏住气闻了闻笑着说：“奶奶的裹脚布不臭，奶奶很爱干净。”杏儿望着奶奶想：这裹脚布不仅裹住了奶奶跳跃的青春，也裹住了她艰辛血泪的一生，她为了生存，得付出常人多少倍的努力？男人把女人的一双小脚伦为衡量女人的价值，女人把一双小脚伦为美的资本，女人的品行和道德又该咋计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