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老董的空间

   谁都知道张老财有一杆从不离身的烟袋：黑色的烟荷包，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两面都是一样的图案。那是老财年轻的时候他新婚的妻子为他绣的，用两块布叠在一起，绣成后再用刀割开，就成了两片，然后缝合在一起就成了一个完整的荷包。针针线线绣得密密实实，非常耐用。不知道现在还有这样绣的没有。一尺多长的乌木烟袋杆，“这杆确确实实是乌木的呀”，张老财这样说。据说这是他爷爷再给清军当伙夫时，同捻军作战，救下了一位八旗满族将军，那将军要给他 爷爷升官，爷爷不敢干，和人家要的，那将军说：“小子，你眼力真好，这可是上千年的真正的乌木做的，金丝楠木啊。”烟袋锅也不平常，黄铜做的，比别人的大了许多，比别人的壁厚了许多，据说只比纪晓岚的烟袋锅小一号。神奇的是那烟袋嘴儿，足有十五公分长，通身有绿有白，细看：绿的部分如青山耸立，突兀巍峨，白的地方似烟雾缭绕，白云飘渺。整个烟袋嘴显得雍容华丽，富贵大方。

     美中不足是上面有两个牙印。据王老财的父亲在世时讲;这是他爷爷的爷爷在孟良洞中捡来的。那时他爷的爷年轻气盛，和伙伴们打赌，看谁敢到洞里去，他爷的爷打着火把第一个钻进洞中。不知道走了多大功夫，亦不知走了多远。就在伙伴们翘首盼望之际，老财父亲的爷爷的爷爷，踉踉跄跄钻出了洞口。他爷的爷浑身湿透脸上身上全是稀泥，看样子疲惫至极，出得洞来立即昏厥在地上，不省人事。手里紧紧攥着这件烟袋嘴。由于是此物是在孟良藏母洞中所得，故认为是孟母所遗之物。“你看，这俩大牙印就是孟母叼的”，老财如是说。有人问：宋代人有抽烟的吗？“宋代没有人抽烟，可这是宋番边境，北国人可会抽烟啊。

”张老财曰，“孟母终日在洞中，阴湿无比，这是孟良为他母亲祛风散寒用的。”（哈哈，真不知道烟还有这功能）一辈辈往下传，烟袋传到了张老财这一辈。除去烟袋荷包换了以外，其余都没有换过。老财爱不释手，抽完烟必须要把烟袋擦拭的一尘不染，光亮如新，然后搭在肩上，四处游荡，以显示他土财主的绅士风度。

     整整一天人们没有看见张老财了，听说他一天没有起炕。家里人以为他病了，张罗着给他请先生（医生），张老财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到傍晚才说烟袋嘴丢了。就丢在二河二河套豆子地里.。套那块黄豆地里。烟袋嘴丢了，他也不想活了。

     “哎呦，这还了得呀，”他媳妇嚷了起来，“打发人赶紧去找呀？”于是老财儿子放出话来：明天长工短工都去找烟袋嘴，不管找到找不到工钱照付，另外谁找到就把斜尖子那两亩地给谁，千万不能让老爷子想不开。不一会儿小村就都传遍了，都知道老财的烟袋嘴丢在了二河套的豆子地里。

     第二天，天刚放亮人们就来到地头上。这里边有雇工，更大多数是本村的妇女和孩子，他们是冲着斜尖子那两亩地去的。张小财来得更早，说是怕人们不管不顾，把豆棵子弄折了。得太阳高了露水下去才让人们进地。

      人们坐下来这才看清这块豆地，绿油油地豆棵子是盛花期，正在授粉，播的有些密，加之长势又好，像是要窝疯的样子，好在垄背不小。老财在瓜地里摘了一挑甜瓜，大家围在一起品尝着瓜甜。

     太阳升高了，露水下起了。人们按着垄背鱼贯而入，弯着腰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寻觅着不让一棵豆秧从眼前漏过。长工李星专找豆秧密的地方翻，豆秧稀疏的地方他不屑一顾，并时不时地喊上一嗓子：“别把豆秧弄折了呀。”显得格外卖力。

     豆地里，被哄起来的nanan鸟，惊慌失措地飞上天空，。鹌鹑从这一垄飞快地跑到另一垄，和人们捉起来迷藏。小孩子们不着急找烟袋 嘴，看到躲避的鸟儿，就起身猛追，一眨眼，鹌鹑就无影无踪了。“小兔子，”不知谁喊了一声，孩子们一窝疯地追了过去，小野兔在孩子们的追逐下，疯狂滴跑了。孩子们不管不顾地猛追。急得老财大喊“看脚底下”。小野兔在豆棵子的掩护下一个个跑没了，孩子们失去了目标，于心不甘地又回到了田垄里。

     虽然立秋节已过，可秋老虎的威力也不示弱，人们顶着烈日曝晒，早已汗流浃背。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人们一无所获，妇女和孩子们带着沮丧的心情回到家中。在路上有人问她们，找到烟袋嘴了吗？她们答道：“咱那里有那好命。”

     下午，长短工都去坑里剥麻，只有老财和他媳妇带着村的几个小孩子，提着一篮子甜瓜又回到了豆子地里。孩子们不为去找烟袋嘴，就为跟着老财去吃甜瓜。

     突然，老财叫了起来,"快来呀烟袋嘴在这呐。”老财媳妇和众孩子都跑了过去，只见豆秧子下面一棵曲 麻菜被踩折了倒在地上，翡翠烟嘴安然地躺在曲麻菜的下面，老财媳妇和孩子们都惊呼起来，老财从西往东数了数，是第八条垄。

     豆子收割了，摊在场上晒干，轧过，黄金般的豆粒堆满了场，老财看着长工们往麻袋里灌着豆子，嘴角显示出一丝人们不易察觉微笑。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老财到了耄耋之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先是破四旧立四新运动，学校的红卫兵下乡见到旧的东西就砸，老财家有一件草珠子串的门帘，被红卫兵扯烂扔的那都是。幸好红卫兵都是远处的，没有人知道老财还有个翡翠烟嘴。

     学生们走后，村里也成立了造反组织。老财是地主出身，免不了要上台被斗。台上的二百瓦的灯泡贼亮贼亮，照的老财眼睁不开。台下鸦雀无声，造反派头头高声叫喊，让人们上台揭发张老财的罪行。他们把老财的长工老李星搀扶到台上，老李星揭发道 ：有一年，老财说他的烟袋嘴丢在了豆地里，纯粹是胡说八道，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他是看他的豆子长的要窝疯，，怕减产，就让大家去给他豁腾，好让豆子授上粉。怕人们不精心就谎称烟袋嘴丢在了豆地里，谁找到就赏谁两亩地，结果谁也找不到，只有他自己找到了。用这种欺骗小孩子的手法，欺骗大家，让人白给他干活。

     造反派头头这才想起来老财的翡翠烟嘴，急忙让老财回家去拿。他们继续批斗别的牛鬼蛇神。老财回到家中，感觉自己的阴谋诡计被别人直接戳穿，脸面无光。他想起了土改时被吊打的场景，心里更加害怕，拿出自己心爱的翡翠烟嘴，举起斧头拼命往上砸去，一下，两下。。。。。。

　 翡翠烟嘴在斧头的捶打下，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渣。几滴浊泪从老财那镶嵌着昏花眼球的框子里滚了出来，顺着干瘪的腮帮子慢慢地往下流着。突然， 张老财解下扎腿的带子拴在门框上，拿起一只小板凳放在脚下，登了上去，慢慢地把那颗长满雪白头发的脑袋伸进了套子里，张开没有牙齿的大嘴，高叫了一声：“祖宗啊，”便踹倒了小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