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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人 行

（小小说）

杨友

    浓浓的晨雾笼罩着凄凉的山口，瘦骨嶙峋的老枫树如一位沧桑老人，佝偻着身躯，一滴滴晨露从稀疏的枫叶上滴下来，像泪。

    老枫树下站着一位姑娘。她叫叶儿，叶儿是枫树坪最美丽的一朵鲜花。

    叶儿默默地仰望着老态龙钟的古枫，心儿怅怅的，酸酸的。她要离开枫树坪，枫树坪太穷，穷得冒凉气。只要她的两脚迈过老枫树，就意味着她已做了异乡之人。现在她的两脚还站在老枫树的这一边，她呆呆地面对老枫树，仿佛要对慈父般的老枫树诉说无尽的离情，又仿佛聆听老枫树慈母般的叮咛……

    老枫树无言。

    她猛地抱紧了老枫树，泪雨如注……

    一个年轻的汉子猛地从老枫树后面蹿过来，目光凶凶地怒视着她：“叶儿，你真的要走？”

    他叫石头，是她童年的伙伴。

    “要走！”她擦了擦眼泪，“你到这儿来干啥？”

    “我，我想在这儿犯罪！”石头狠狠地说。

    “你想怎么样？”她脸色平静，没有一丝惊恐。

    “我想干你！”石头现出一脸狰狞，“反正你再也不属于枫树坪的人了，我要在这儿把你干了！”

    “我很佩服你这个男子汉的勇气！”她冷笑一声，“可耻！可悲！”

    “我不管这些，我就是想把你干了！”石头说着猛虎般地扑过来，把她摁倒在地，然后便伸手解她的衣扣……他刚刚把她压到身底下，他的屁股上却挨了重重的一脚！他翻身站起——他的好伙伴铁柱瞪着两眼大骂：“混蛋！你他妈的纯粹的混蛋！”铁柱边骂两只铁锤般的拳头又接二连三地打过来，石头的两眼被打得冒金星，脸颊青紫，额头立刻兀起一个大包，两个鼻孔忽忽地淌着热血……

    “住手！”叶儿用身子挡住了石头，大声吼叫，“你为什么打他？你来干什么？”

    “干什么？”铁柱狂笑道，“我？嘿嘿，我也想在这儿把你干了，没成想这狗东西跑我前头来了，娘的！”

    叶儿胸脯一起一伏，怒不可遏：“行啊！原来你们就是这样的好汉！来吧，你们都来吧！”

    铁柱浑身颤抖，定定地站了许久，他没有去扑叶儿，却紧紧地抱住了石头哇哇大哭起来：“石头兄弟，你真是混蛋！我也是混蛋！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混蛋！我们是可怜虫！窝囊废！我们算什么男子汉！可耻呀！呜呜呜呜……”

    铁柱哭。石头也哭。两个年轻的汉子哭得碰头撞脑，哭得震天撼地，哭得痛彻肺腑。

    叶儿也哭。哭得情真意切，凄凄惨惨。

    “都别哭了！”叶儿擦了擦眼泪，长叹一声，说，“铁柱哥，石头哥，都别哭了。我不怪罪你们，我理解你们的心。你们都很喜欢我，所以你们恨我离家出走，所以你们才想那样做。可是，即使你们真的把我强暴了也不会给你们带来丝毫的安慰，而且你们会感到更痛苦……说心里话，我也很喜欢你们，我没有忘记我们青梅竹马的情意。因为喜欢你们我更恨你们，恨你们不争气，恨你们甘心守着穷窝过清汤寡水的日子……我的决心已定，离开枫树坪，到外面闯一闯，你们留不住我。如果你们真心地爱我，如果你们有一点儿男子汉的志气，今天咱们一起走！”

    铁柱看看石头。

    石头看看铁柱。

    铁柱捏紧了拳头：“走！”

    石头拍了拍胸脯：“走！”

    一个“走”字千钧重，说出口来砸地有声。

    三个人默默地在老枫树坐了下来。

    铁柱说：“我们三个人都赤手空拳，外面天高地阔，往哪儿奔？”

    石头说：“不管往哪儿奔，我们三个人生死相依，永不分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互相照应……”

    “不！”叶儿说，“我们要走，我们想不了那么多。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我们只能相信自己……”叶儿说着从衣兜里取出纸、笔，把一张纸分成三份，刷刷点点地在三个纸片上分别写上上海、广州、深圳，然后揉成三个纸蛋蛋放在地上：“来吧，每人抓一个！”

    铁柱和石头惊疑地望着叶儿。

    “还犹豫什么？抓吧！”叶儿的语气像命令。

    铁柱和石头同时伸出了手，每人抓了一个，然后各自打开。叶儿抓的是上海，铁柱抓的是广州，石头要去深圳。

    叶儿望着铁柱和石头，意重情深地说：“现在我们就要分别了，各自保重。五年后的今天我们仍在这里相聚，那时，叶儿就是你们两个人中一个人的妻子，老枫树在此作证！”

    “一言为定！”铁柱说。

    “一言为定！”石头说。

    三个人站起身，各自手中攥着那个沉重的纸蛋蛋义无返顾地走出了山口……

    日月东出西落，如白驹过隙，一转眼五年过去了。到了那个约定的日子，叶儿如期而归，在苍老的古枫下与石头会面了，但铁柱却没有回来。

疲惫不堪的石头站在叶儿面前，邋邋遢遢的样子仿佛被打落水刚刚挣扎着爬上岸似的。

    叶儿说：“石头哥，一别五年，真的好想你……”

　　石头两眼泪珠嘀嘀嗒嗒地往下落：“叶儿，哥惨了，没脸见你呀……闯荡了几年跌了不少跟头……”

　　“石头哥，不要说了。”叶儿上前抱住石头，伸手帮他擦眼泪，“回来了，咱们结婚吧……”

　　石头嘴唇哆嗦着，说：“你，你，还涮哥呀？看看我这副瘪三儿模样，不嫌恶心呀？你等铁柱吧，铁柱现在己经成了大老板……”

　　 “石头哥你好傻呀！你想想,铁柱为什么没有回来?身边美女如云的大老板心里还会想着那个山丫丫叶儿吗？”叶儿说，“所以，当初我们在这里约定时，我就己经想过了——我注定要嫁给失败者……不过，这也许是福气，虽然你在外边跌了许多跟头，那可是你的一笔‘财富’啊！就凭这一笔财富，嫁给你亏不了我……”

    石头一脸惊愕，猛地抱住叶儿。

    这年的腊月，叶儿和石头结了婚。过了春节后，小两口又南下深圳，石头说：在哪儿跌跟头还要在哪儿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