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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道与人道

　　　　　　　　　　　　　　　   （小小说）

       老陈原来是县长，现在不是了，在这次换届选举中被竞选对手击败。上边对老陈还没有作出合适的安排。老陈闲着没事干，便经常到秘书办公室看报。这天，老陈又轻轻地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门。今天几名秘书难得清闲，五六个人正围着棋盘酣战。听到老陈的开门声，几个人同时抬起头看了老陈一眼，然后几双目光又迅疾地回到棋盘上。战事紧急，到了决战关头，双方主战手和“军师”们在两军对垒中都以对家国高度负责的精神而殊死搏斗。要是在过去，老陈肯定要走过去为吃紧的一方当“高参”，进而越俎代庖甚至逼主战手“逊位”取而代之。可现在他不想往前凑热闹了，没有那种情绪。刚刚从县长的位子上跌下来，官场上的“臭棋篓子”在棋盘上能有什么作为？别烦人。

       老陈很知趣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一张报纸不声不响地翻看。那边战火纷飞，硝烟弥漫，他这里古井无波，如禅定老僧。

       一阵潮水般的笑声中，战斗结束了。秘书小李大获全胜，趾高气扬，手舞足蹈。他的同事小张惨败，由于经不住众人的讥笑，尴尬中转身欲逃，不小心正好与老陈撞个满怀。老陈放下手中的报纸冲小张一笑：“怎么样？嘿嘿，你输了吧？”

       小张这才看清原来是刚刚下台的“老”县长。小张眨眨眼睛，脸上的表情淡漠而复杂：你也来奚落我？我输了，你呢？你比我输得惨不？不知道发愁！小张就不阴不阳地笑了：“我输了，彻底输了。唉，落花流水春去也……”那话中的滋味儿你老陈自己砸磨去吧！小张说完转身跑出办公室。

       老陈从县长的位子上跌了下来，跌掉了一身尊严，也跌掉了忙碌和烦恼。老陈就像一台废置的机器，转不起来了。人这东西就是怪，身子越闲脑子越是闲不住。老陈没事便东想西想，该想的不该想的什么都想。想来想去突然想到两天前小张和小李下棋的事。小张输了棋感到很难堪，年轻人争强好胜，脸皮又薄，输了棋脸上挂不住，无颜见江东父老似的。可就在那种场合他老陈竟说了句很不得体的话：“怎么样？你输了吧？”仔细想想，那话中很有些揶揄的味道……老陈这么一想猛然发觉自己一向就有这个坏毛病——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说话办事就是很少想到别人的“难堪”。老陈觉得这可是个惊人的发现！老陈就坐不住了，他决定去给小张道歉……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老陈拉开门，原来是小张。老陈说：“小张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

       小张说：“老县长，不用您找，我给您赔礼来了……”

       老陈笑了：“给我赔什么礼？乱弹琴！”

     小张没笑。小张说：“老县长，您得原谅我。那天我输了棋，态度很不冷静，我对您说：‘我输了，彻底输了……落花流水春去也……’您没咂磨咂磨那话中的滋味儿？那可是对您来的！您比我输得更惨，我不该用那样尖刻的话讥讽您。我年轻浅薄无知，您无论如何也不能怪罪我……”

       老陈一听愣住了：这小子走到我前边来了！曹操差杨修三十里，自己差小张多远？老陈就乐了：“小张，我老陈算服你了……其实官场上的事和下棋是一个理儿，就是要有输有赢嘛。官，本来就不属于个人所有，有什么可计较的？”

        小张也笑了。小张说：“我呢，输两盘棋算什么？俗话说：棋输子儿在，何必脸红？”

　　老陈握住小张的手哈哈大笑：“对！人既不要跟别人过不去，更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无论什么事看得开想得开前面就是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