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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趣读》第一章 给个怪圈让你钻
　　【原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译文】
    道：原指道路，引申为原理、原则、规律。  徼：边界、踪迹。  出：开端。
    道如果能说得出，就不是永恒的道；名可以叫得出，就不是永恒的名。
    一切事物的原始状态，是没有概念的，不可表述的。只有有了概念，万物才好像有了开始。
    所以，应该从无欲的状态去揣摩道的奥妙；从实有概念的角度去寻它的踪迹和变化。
    有和无这两者，同出于道，而名称不同，同样深远玄秘。
    玄秘而又玄秘，这正是宇宙间一切奥妙的源头。
    【趣读】
    先讲一个笑话：五代时有个宰相叫冯道。冯宰相养着不少的门客。门客是干啥的？是闲人，寄在名人门下吃闲饭的。一天，一门客给人讲老子的《道德经》，不想一开篇就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古时候讲忌讳，尊者的名字不能随便说，不像现在的人，儿子敢跟老子称哥们儿。“道可道，非常道”，这一句可怎么讲？道可道，实在是不可道，因为这个“道”字正是主人的名讳，不能讲的。于是他只得把“道可道，非常道”读作：“不可说，不可说，非常不可说。”
　　这位老门客没有想到，其实他的这句话歪打正着，一下子触及到了“道”的真谛。道的确是不可说的，说出来就不是道了。
    白居易有一首诗这样问：闻者不知知者默，此言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
    老子自然读不到这首诗，老子若是读到，他也不会发怒，一笑也就过去了。老子是不得不说。
    老子得道之后，自然是把人世间的事看透了。他望着西面的函谷关，觉得自己该走了。世界上有位孔丘，年轻气盛，周游列国，“知其不可而为之”，提倡仁义治国。老子曾经劝过他，告诉他世上已经没有了治世的良方。仁义能治国？只有妇道人家才会这样想。可是孔丘不听，偏要当什么圣人。“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世界变得越来越坏，正是因为自以为高明的人制订了是非标准，让人们起了分别心。
　　老子这天来到函谷关，骑着他那头青牛。
    把关的人姓尹名喜，也是个修行的人。这天他看到从东边移动着一团紫色的霞霭，祥光瑞气自东而来，就意识到了来者不是凡人。现在不是还有句话叫紫气东来吗？出处就在这里。果然，他看到了老子。当他得知老子从此之后要远辞凡界，再也见不到了，就逼着老子把得道的秘旨留下来。老子想了想，觉得也是，就这么走了，不留下点什么也不好，世上日后说不定还有真心修行的人，给他们留下把开门的钥匙，也就剩下了他们摸索的工夫。可是，道这东西又怎么能够说得清？
    老子说：不可说可是我还得说。尹喜啊，我遇到了一个悖论，钻进了一个怪圈——我说了不可说，可是我又说了，我说的是不是呢？我若是不说这不可说，谁又知道它不可说？我说出这不可说来，它这不又成了可说的了吗？
    如果你不懂得什么叫怪圈，那么请你看一看埃舍尔的版画。埃舍尔是西方当代的大画家，他的画都特别奇怪。比如他画的瀑布，流来流去，最后又流回原处去了。他画的《上升与下降》，在一座教堂里，僧侣们排成两队，沿着同一条台阶，一队向上走，一队向下走，可是，他们走来走去，却总是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他的这些画，让人百思不得其解。这怪圈据说起源于一个古老的逻辑悖论，这个悖论被称为爱皮梅尼特悖论。爱皮梅尼特是克里特岛人，他说：“所有的克里特岛的人都撒谎。”假如他说的话是对的，那么作为克里特岛人的他就是在撒谎，这句话就成了错的。反之，假如他说的这句话是错的，作为克里特岛人的他就没撒谎，这样一来，他说的这句话就是对的。无论采用哪一种假说，都不能自圆其说。介绍埃舍尔的书中还有这样两句话：
                下面这句话是错的。
                上面这句话是对的。
    你能把这两句话弄清楚吗？
    玄远深奥啊，宇宙及宇宙间的万事万物；玄远深奥啊，老子的《道德经》。这玄远深奥怎么能用语言来表述呢？可是不用语言来表述，又怎么能揭示这玄远深奥呢？一则禅故事这样说：天上有月亮，一老僧伸出手来指月。月亮是靠了老僧的手指来指示的，可是老僧的手指并不就是月亮。老子的《道德经》就是老僧的那根手指，如果我们只读它的字面语言就等于把老僧的手指当成月亮了。老子已经非常明白地告诉给我们：我说了，可是我说出来的并不是。虽说不是，可是它也跟是有着必然的联系。字面上的意思不是真意思，字里行间的意思才是真意思。要想读懂那真意思，还不能离开字面上这层意思。就像瞎子走路，不能少了那根探路的竹竿。
    听明白了没有？
    老子跟尹喜说：我是陷进怪圈里出不来了。我姑且把我所知道的说给你听，你听明白听不明白都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是个得道的，你就从字里行间读，从没字的地方读，抛开这些文字，这就叫得意忘言。如果你不是个得道的人，或者你根本就不想得道，那么，你就随便了，愿怎么看怎么看。这里面什么都有，以后解释它的人会很多，不过都是瞎子摸象。象尾巴不是象，可是象的确也有尾巴。
    尹喜，最好我是不开口。就像后来的释迦牟尼，释迦牟尼拈花，迦叶相视而笑。迦叶懂得释迦牟尼，可是你还不懂得我，非要我说不可。
    我跟你这么说吧，语言是一口陷阱，好多人都得栽到里头。谁都有无话可说的时候，不是无话可说，是有话却不知怎么说。宇宙间的事物在没有概念之前，是不可表述的，可是又有哪个概念没有局限呢？我们把苹果叫做苹果是为了要说出苹果，如果苹果不叫苹果我们又怎么能说明白这种水果？因此可以这么说，人的世界是从有了概念那一刻开始的。这就叫“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尹喜，你要是想探知这个实有的世界，你运用现有的概念就行了，现有的不够用，你还可以再造。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语言，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概念。
    老子说得对。古代人决不懂得啥叫“蹦迪”，也不知道啥叫“打的”和“炒股”。文革时期的语言，后来的人便不大明白；土匪的暗语，局外人听不懂。老子说：你要想了解现实中事物的变化，研究概念就可以了，你要是还想研究概念产生之前的那个无名宇宙的奥妙，那你就得用另一套语言系统才行。至于这另一套语言系统是什么，还真不好说。其实，研究宇宙奥妙的语言不止一套，科学家用的是一套，他们那一套，一般人不懂；还有一套就是神仙用的那一套，这一套，一般人也不懂。老子告诉人们的，就是神仙也就是得道的人采用的那一套语言。这一套的语言就是无语言。不仅是无语言，连欲望也不能有，所以叫“常无欲以观其妙”，是无心得之。
    从有概念开始，也就是从有了语言开始，这个世界分成了两大部分。一部分是现实的这个实有的世界，另一部分就是那个虚无的宇宙。一个用肉眼看得见，另一个只有心灵才能感受得到，而且还不是一般人的心灵。
    老子说：这两大部分，虽然完全不同，却是源于一个地方。莫非老子那时也看到了宇宙是从一个小颗粒爆炸而来？要不老子怎么说它们是来自一个地方？据现代的物理学家研究发现，宇宙虽大，却是从一个比芥菜籽还小的微型颗粒爆炸而来，爆炸出太阳系、银河系，并且直到如今还在不停地爆炸着。老子没说爆炸，老子只是说它们同出于一个地方，而且都是很玄妙的。玄妙就是这个现实世界和那个虚无世界总的门环。
    老子说完一笑，他这一笑跟释迦牟尼的笑同样玄妙。据说，老子出关之后就来到了印度，释迦牟尼就是他的化身。你仔细研究研究佛经，然后你再仔细读读道家，你就会发现它们之间有好多“同出而异名”的地方。
    雪狼魂：是不是这样，读您这本《道德经》，不能跟读一般的书那样读。因为它是探寻宇宙间奥妙的书，是探知宇宙与人之间的关系的书。宇宙奥妙无穷，人也奥妙无穷。以人的奥妙来探寻宇宙的奥妙，何处是途径？宇宙生育了万物，人是万物之灵。就像是一只刚孵出的小鸡，一心要弄明白那只蛋壳一样，人要破解宇宙之谜，要走进那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钥匙在哪里？
    老子：有点意思了。继续说下去。
    雪狼魂：钥匙就在人的身上。
    老子：好。不要停顿，说，说。
    雪狼魂：宇宙奥妙，只有人才能感受得到，只有人才想破解，也只有人才能破解。不要说上帝的意思只有上帝知道，也不要说人一思索上帝就发笑。上帝发笑，那是因为人用错了方法。人错用了方法当然得允许上帝发笑。
    我所尊崇的老人家，我知道您是怎么获得的宇宙间的秘密的。您获得了，所以才感觉到了那种莫可言说的状态。您是怎么进入这种状态的？您是靠了您的心灵。心灵是打开宇宙妙门的惟一的钥匙。老人家，允许我直说了吧，您的那心灵，就叫宁静。老人家，我说的可对？
    老子：人，本来就是天地的宠儿，他秉赋了天地间的精华，他是宇宙长期孕育的结果。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宇宙的全息信息元，就在人的心中。人是宇宙孕育的，可是，反过来，人心也包含着宇宙。拿你们后来种的玉米打比方吧，玉米的植株孕育了玉米穗，可是玉米穗上的每一颗果实里又都包含着这株玉米的全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