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俊禹

许多往事都如过眼烟云，了无痕迹，而儿时的那一双双朴实的布鞋，却始终以一种温暖的方式，占据我的脑海。

从小失去母亲的我，几乎是姐姐拉扯大的。从我记事起，姐姐每年都要为我日渐长大的脚掌缝制几双布鞋。姐姐的手极巧，她缝制的步鞋，不仅尺寸合适，鞋底纳得密，挂帮上得紧，穿着又软乎又跟脚，直到穿烂也不会走样。而每只鞋面上的绣花图案，自然也是我在伙伴中炫耀的资本。姐姐把所有的眼神和希冀都纳进了她的布鞋里，让我穿着它走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少年，可以说，我是穿着姐姐缝制的布鞋长大的。

穿步鞋的日子一直伴我走进都市。那时我刚刚上班，一身土气，一脚寒酸，同事们好奇地盯着我的脚问：“‘知识分子’干嘛不买双‘带感觉’的？”我一瞅脚上那双已穿了一年多的布鞋，在都市繁华的霓虹灯下总显示出极不协调的气味。于是我也扔掉步鞋，买来皮鞋，踩在都市坚硬的柏油路上，那有节奏的鞋跟声，曾一度使我感到自豪和骄傲。

或许柔软的黄土地才是布鞋永久的故乡。每次回老家，总是穿上旧时的布鞋到松软的乡村小路走走。平时被皮鞋磨硬了的脚掌此时也舒展起来。每每回首，黄土地上一个个圆满的脚窝总让人联想儿时吊在房梁上的那种竹制的摇篮，各种童年的往事便从脑海中涌现出来。

姐姐不识字，却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儿，从我记事时起，姐姐给我印象最深的，也莫过于每每独坐草垛旁佝着身子纳鞋底的情景了。我穿姐姐缝制的布鞋，都记不清有多少双了，每双布鞋，都浸透了姐姐的汗水，都饱藏着姐姐的疼爱，它就像母爱一样，是天下最深沉、最久远、最浓重、最幸福的爱……

那时，姐姐经常贪黑起早给我缝制布鞋，姐姐每天要在生产队上下地劳动，白天没空，就在夜晚铺鞋底、粘鞋帮，纳那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姐姐在晚上纳鞋底的形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一个夏天，我醒来，只见姐姐坐在炕上，正忙着做鞋，从麻绳的穿梭中，发出的“丝丝”声音，在这万籁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姐姐额头上的汗珠从脸上流下来，姐姐还在熬夜，千针万线系亲情。

现如今，一直很懊悔扔掉布鞋，也很想买一双合适的布鞋穿，即使在都市的柏油路上不会流下任何痕迹，那纯朴自然也会呵护我这双疲惫而奔忙的双足。

听人说早市上有我童年时穿的那种布鞋。我便起了大早赶到早市，可我左试右选，不知怎的，竟没有找到一双合适的，总也找不到我怀念的那种布鞋的感觉。令我不由得怀疑现代布鞋的质量，仿佛远远抵不上姐姐缝制的那种。

布鞋，让我永远不要忘记过去的岁月。布鞋，也让我永远记住我的可亲可敬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