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秀红的农民互联网

晨光小调

任秀红

丁铃铃，几声不太清脆的手机铃声，使本来就醒着的叶婶心里还是一震。她知道五点了，该起床了。尽管她极不情愿离开那个几乎暖了半夜才暖热的被窝，还是急忙穿上了那身薄棉衣，然后又到另外一个屋子里去叫儿子。

屋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小蜂窝煤炉子在堂屋里用铁盖盖了一夜。屋子里冰冷冰冷的。“宝儿，快起来了。”儿子叶宝卷缩在被窝里打着雷一样的鼾，听见叫喊，嘴里咕哝着：“这肉真香。”翻了个身，又打起了鼾。叶婶只好去推他，然后又掀起被子在他屁股上轻轻地拍打了两下：“还睡？该干活了。”“我不干活，我要睡觉。”“宝儿，妈不是说了吗，等攒够了钱，给你娶媳妇。”“真的？”叶宝一咕噜爬起来，急忙去穿棉衣棉裤，可他棉裤穿反了，棉鞋也左脚穿在了右脚上，右脚穿在左脚上。

叶婶每次叫叶宝起床，总是娶媳妇这句话最灵验。可是哄了二十多年，眼看儿子都快四十岁了，连媳妇的影儿还没见着。

叶婶吓斥着叶宝把衣服和鞋子穿正了，然后娘俩又穿上桔黄色的工作服，戴上工作帽，扛了扫帚，拿上铁锨，推着小车走出了家门。

叶婶冻得有些哆嗦。天还很黑，人们都在熟睡，只有满天空的星星和电线杆的路灯发出惨淡的白光。

叶婶和儿子要在七点钟以前把这条大街大约一千多米的建设大路扫干净。扫了十几年的大街，叶婶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她觉得越来越拿不动扫帚。也难怪，往七十数的人了，体力一天不如一天。可她还得撑着。她不止一次在心里骂着她那已过世的死老头子，一辈子没有留下饭碗，却留下一个唯一的智商不全的儿子。儿子虽然不是傻得衣不遮体，乱跑乱颠，但还是少心没肺的。你让他上西他偏上东，高兴时傻笑，不高兴时傻哭。傻归傻，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尽管叶婶每月的六百五十无的工资，再加上一进块钱的低保，在小县城里，她们娘俩不吃好的不穿好的，还能凑合够用。但叶婶还想多攒些钱，让妹妹存着，说不定自己哪天蹬了腿，当姨的总比别人强，叶宝也能多活几年。

天已微微发亮，街上有了骑车上初中的孩子和溜弯的人。大街扫了一大半的时候，叶婶看见路旁一棵掉光了叶子的大树底下，两个十七八岁，穿羽绒服的男孩和女孩互相搂抱着亲嘴。男孩子染了葱绿色的头发，女孩子烫了桔红色的头发。

叶婶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在网吧里泡了一夜后出来换精神的，这样搂搂抱抱是常有的事。叶婶不去看他们。可是叶宝看。叶婶就大声呵斥他：“宝儿，快去扫你的垃圾，干完活，咱们吃烧饼豆浆。”“俺不知烧饼，俺吃大苹果。”叶宝把大拇指含在嘴里。“好，干完活给你买大苹果。”“买大苹果还娶媳妇。”“行，娶媳妇。”叶宝这才显得有些满足的去干活儿。

就在这时，叶婶听见了那男孩和女孩的争吵声。叶婶仍然低头扫她的大街。忽然一阵惊恐的喊叫声传来：“救命啊，杀人啦。”

叶婶抬头一看，立刻紧张起来，原来那男孩骑在女孩的身上，一把尖刀正对着女孩的脸。女孩使劲挣扎着。叶婶急忙对叶宝喊：“宝儿，去给我打上边那个人。”叶宝笑嘻嘻地拿了铁锨跑过去，一锨拍在那男孩的头上。男孩立刻从女孩身上滚落下来，翻起了白眼，尖刀落在了地上。

叶婶吓傻了，她跑过来，和那个哭泣的女孩子一样浑身发着抖，一面大声对女孩子吼着：“还不快打电话叫120。”一面去摸那男孩的鼻孔。男孩还有气，只是被打晕了。女孩拿手机的手发着抖，连号码都拨不出。

街上几个溜弯的人惊奇地跑过来。这时一辆110警车正好路过这里，从车上下来两个年轻的警察。

“怎么回事儿？”一个大眼睛的警察问。叶宝憨笑着急忙说：“他打她，我打他。”警察对叶宝并不陌生，他不理叶宝，转身问那女孩。从女孩哭着的不连贯的语句里，警察和人们还是听明白了。她和男孩都已经辍学了，没事干，日夜在网吧里泡着。男孩泡网吧的钱都是女孩给的。男孩不但向女孩子要钱，还要女孩嫁给他。女孩不答应，男孩就要拿刀子捅死他。

女孩说这些的时候，男孩已经在叶婶的怀里醒过来了。看见警察，他挣脱了叶婶想跑。两个警察同时上去抓住了他。“你们俩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吧。”大眼睛警察对另一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说。“俺也去，俺也去。”叶宝见那男孩和女孩被推上警车，也抢着往车上爬。围观的人们哄笑起来。叶婶也苦笑着，拉着叶宝一边走一边呵斥：“那是你去的地方吗？跟妈干活去，你不想吃大苹果了？”

警车走了，晨练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他们说多亏了这个脑瓜不好使的人，要不，那女孩子准遭殃。叶婶仍然低着头扫她的地。可是她有些后悔，如果那男孩子真的被儿子一铁锨拍死了，她们娘俩的结果会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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