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大灶旁的门旮旯里,戳着一根很不起眼的小木棍。它的上端被磨得光光亮亮,下端又尖又黑,很像一支炭笔,啊!这就是母亲的烧火棍。
母亲性格刚毅倔强,年轻的时候到生产队上工,跟那些大老爷们儿比着干活儿。无论多重的活儿,母亲都不会落在男人的后边,生产队长不得不给母亲记10分工,她是全村妇女中惟一能挣10分工的人,因此被称为“穆桂英”。
为了这个称号,也为了家里的日子,母亲不惜起早贪黑地干活儿。上班前她总是先到地里顶着露水打猪草,中午又迎着烈日挖野菜。多少个日子,沉重的风箱声惊醒了沉睡的小鸟,烧火棍挑起红红的火苗,烧熟了一家人简单的早餐。喂完猪,吃完饭,把3岁的我交给奶奶,母亲就匆匆赶往生产队。晚上收工的时候,别人都立刻回家了,母亲还要在地里转上一圈儿,总是揽上一大捆青草才肯回家。放下青草,母亲抹一把头上的汗水,马上抱起哇哇大哭的我,给我喂奶,放下我,又赶紧回到那张着乌黑大口的土灶旁……
母亲自从来到这个家,没有享过一天福。由于爷爷奶奶常年有病,家境贫寒,从祖上就没有正房,我们祖孙三代住在厢房里,我们和爷爷奶奶就住在对门屋。不管爷爷的脾气多么不好,母亲总是任劳任怨,埋头苦干,承担着生活的重负。为了能够住上正房,母亲的劳动强度更大了,她找人拆了厢房,起早贪黑地抠砖头,捡石块,把每一块能用的砖石都精心地挑选出来。当时奶奶正犯病,没有人看着我,母亲干活时只好把我用布带拴在窗棂上。尽管母亲的双手满是磨破的血泡,人也瘦了一圈儿,但她终于住进了正房,尽管只盖了一间半,但这也是母亲当时了不起的工程。
我长大一些了,又有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母亲经常嘱咐我们做人要勤奋,不能懒惰,要求我们放学后要去割草,草晒干了可以卖钱,换回一些生活用品和我们上学用的纸笔。我记得弟弟当时不爱干活儿,每次割草都割不满一筐,母亲经常批评他。有一次,弟弟终于背着一筐草回了家,母亲很高兴,可是当母亲接过筐,准备倒草时,一筐草竟变成了半筐草,原来弟弟作假,在筐里边支起了一根树棍。母亲狠狠揍了弟弟一顿,烧火棍都打折了。母亲说做人要诚实,不能弄虚作假。母亲的烧火棍虽没有打在我的身上,但是母亲的话让我铭记在心。我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接过母亲手中的烧火棍,帮母亲烧火做饭,吃了饭,到田野里挖野菜或是割草,然后才去上学。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上高中。
冬天,我跟着母亲天天去拾柴禾。没有煤,我们照样过一个暖暖的冬。各种各样的柴火,被母亲的烧火棍指挥着进入炕洞,变成清一色的草木灰,温暖着我童年的记忆。
现在母亲老了,就像那根短小的烧火棍,身材瘦小,疾病缠身,每天被病痛折磨着,甚至连烧火棍都无力拿起。
弟弟来看母亲了,他成了一名医生,他给母亲打针输液。母亲问他:“老二,还记得我用烧火棍打你吗?”弟弟说:“妈,没有你的烧火棍,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唐山市滦南县司各庄镇 侯花园小学 张长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