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晓婉
你坐在过麦子地地头、倾听过有关麦苗的呢喃之声吗?那可是世间最美妙动听的天籁之音啊!
小时候,我就喜欢在有大月亮的傍晚,踱到麦子地头,去听浇麦子的渠水,汩汩流淌,它与温柔的晚风吹拂的声音,竟共同汇成了一曲美妙动人的音乐。再看浇田的清水,在摇着头、晃着肩的麦苗子间调皮穿梭,被很亮的月光一照,就有了玉质的光泽,不急不躁地流进麦子张大的口中。于是,你仔细倾听,在清凉的晚风中,就会传来麦子细细的拔节的声音,那声音入里入微,几乎细小到无,像是从地下发出,一阵清风吹来,月光下的麦苗就会挥舞着手臂,表达着被润泽的欢欣与愉悦。
麦子在春末夏初这个拔节灌浆的时候,拔节最为明显。麦子的拔节,是毫无声息的,这和玉米拔节不一样。玉米总是爱夸张,大白天就咔吧咔吧,挥舞着宽大的叶子,簌簌地响,不懂得低调,到处张扬。而麦子,它却不,它总是在有月光的夜晚,沐浴着初夏的暖风、月亮的铅华,悄悄地伸展腰身,偷偷长高;或在熏风飒飒吹过的田野里,在不知名儿的虫子、唧唧啯啯的伴奏下,借助于太阳的热情与能量,把土地里的营养养分慢慢吸收到自己身体里,精雕细琢的暗暗拔节生长。
麦子拔节的声音,并不是谁想听就能听得到的。只有和庄稼亲密无间、和土地血脉相连的庄稼人,才会听到这声音,比如说,我的老父亲。而像我,还有那些长大后抛弃土地庄稼、像贼一样逃离生养自己的血地、到一个叫城市的地方,吃力地讨着生活的人,就是趴在地上,耳朵贴到麦子地的地皮上,也不会听到这天籁般美妙无比的声音。一阵风吹来,麦子还会抽着你的脸颊,表达着对你遗弃它的厌恶,这会顿时让你感到无地自容、心惊肉跳,迅速而慌乱地逃离开去。
现在,我仍喜欢在月光很好的夜晚,踏着蛙鼓的节奏,去坐到麦田地头,细听麦子拔节的声音,一阵风吹来,那恰如低低絮语的声音,在提醒我,在喧嚣、物欲横流的城市里,尽管西装革履、洋装在身,但其实,骨子里永远就是故乡地里的一株质朴的麦子,什么时候,都要悲着故乡的悲,喜着故乡的喜,都应该把自己这只风筝的线,永远交到故乡的手里。
我明白了,谁,即使离故乡再远,也应该把根伸到故乡的土地里,汲取营养。即使在城市那片坚硬的水泥地上,离故乡真的遥远一些,也要像乡下麦子一样,把根深扎在水泥地下的土里,拔节生长,活成茁壮、强势;活成坚韧、傲岸;活成夏季满地黄灿灿、沉甸甸的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