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柜里有一对儿旧枕巾，结婚时奶奶给我的，两只相依相偎的粉红色孔雀，看着就喜庆，上海枕巾一厂生产的，距今四十多年了。看见这对儿枕巾，就会想起奶奶，就会想起老家那院、那屋、那人，就会想起我的童年。
  我的家乡在滹沱河畔的古镇正定县城内，前街的小河忘不了我和奶奶洗衣服的温馨，后街的碾盘还记着我和奶奶推碾子的欢乐。老家有我太多的记忆，一棵树、一盆花、一架瓜、一把座椅、一盘土炕、一个瓦罐，都有故事在里边。我是家中的长子长孙女，祖辈对我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奶奶把舍不得吃的糕点留给我，爷爷总是讲故事逗我开心，祖父母对我的恩情呀，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记得我五六岁时出麻疹，高烧几天，昏睡不醒，奶奶给我熬芦根，掰开嘴喂我喝中药，怕我昏睡中乱抓乱挠，和衣抱了我几天几夜，硬是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我苏醒的那一刻，奶奶晕倒了……
  我长大上学了。每次做值日迟回家，奶奶总会拿着刚出锅的饼子，或夹白糖或撒芝麻盐，翘首等在学校门口，看着她的宝贝孙女吃着，她才高兴。小燕子长大了，要离开家到市里上学了，奶奶万般不舍。每年的寒暑假是我最盼望的日子。游子思家心切，恨不得一步回到老屋，睡在大土炕上才安心、舒服……
  六十年代初困难时期，是爷爷奶奶种的大北瓜，让我们姐弟每周吃个肚儿圆，时年3岁的小弟每次回来都要吃上两大碗。瓜菜代的年月，奶奶竟偷偷做起了倒卖花生、瓜子、红枣的小生意。那时，滹沱河水大浪急，又没有桥，至今不知裹着小脚的奶奶是怎么淌河过卡的，反正我们每周回来，都有好吃的装满口袋儿。日子再难，奶奶的老屋都有欢声笑语。
  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中出了大事，当知青的大弟得病猝死，爷爷受不了打击，四十天后也离开了人世。双重打击下的奶奶很坚强，一个人独自住在老屋。当时已年逾古稀的奶奶，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老屋……
  我那时已经参加工作，每个周日都会回到老屋看奶奶，买奶奶爱吃的橘子罐头、桃酥、饼干。奶奶会让半条街的人都知道，她的大孙女回来了，那种骄傲，那种自豪……孙女结婚了，她颠着小脚买来漂亮枕巾做为嫁妆。孙女怀孕了，她颠着小脚买来鱼虾做给孙女吃。重外孙女出生了，她一针一线做了厚厚实实的小棉衣。女儿会走路了，我经常带她回老屋看奶奶，四世同堂的老屋又焕发了生机。
  上世纪八十年代，奶奶真的老了，需要照顾了，才跟我们到了市里，姑家、叔家、我家轮番居住，奶奶跟我住的日子，我只有一间蜗居，老公要住在厂办公室里……
  后来，奶奶生病住院了，自知时日不多，坚持要回老屋。父亲、叔叔、姑姑答应了她，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老屋。有儿女陪伴的日子，奶奶很满足，她活了近九十岁，最终睡在了自己的老屋里。
  如今，老屋已不复存在，但那院、那屋、那人，仍在我的记忆里。 石家庄市长安区范西路七号院 张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