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父母对子女的期望是什么?绝大多数人会回答:“只要他们平平安安,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真的吗?我想在每一位父母的心底肯定还藏着另外一个愿望:希望子女能孝顺,能对日渐老去的他们好一些。其实父母并不图子女对家做多大贡献,只要心里能记挂着他们,也许就满足了。
记者档案:宋国刚
被采访人:张树林
说出您的故事,
分担您的痛苦,
共享您的快乐。
记者手记:
张树林的儿子叫张立新,今年39岁。
张树林接受采访时总是说,这都是些小事,可能不值得登到咱报上。我告诉他,老爷子,事无大小,关键得看它是否有意义,去小恶,行小善,便是积大德,小事中才能显现人性的光辉。
子孝妻贤,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期盼。你可以左右自己的思想,但是不能左右子女的,养大了他们,却得不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孝敬、尊重,这样的事例比比皆是。
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是无私的,父母对子女的要求永远是最少的。也许正如文中所写的几个事例一样,父母并不要求子女为他们做多少事情,病了能及时赶到床前,冷了能给添置两件棉衣,闷了给他们打个电话,也许就足够了。
一、本不愿给儿子添麻烦,可人老了没有办法
我儿子就是一个普通人,平平淡淡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没有干出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对于我们老两口来说,就是我们的全部希望,是我们的精神支柱。
我2005年从教师岗位上退休在老家务农。我和老伴两个人身体都不太好,体弱多病,所以我每个月不多的退休金基本上都用在了吃药、打针、输液上。儿子39岁,在秦皇岛市北戴河区一家彩印公司工作,儿媳在海港区的一家超市做销售员,孙子上高中。
儿子工作非常忙,经常出差,甚至没有节假日。我们老两口住在青龙县偏僻的山区,距离秦皇岛市区280里。
280里的距离虽然遥远,但隔不断儿子一家对我们无时无刻的关心和惦念。
记得2004年春节时,村中已是一片喜庆。而我家,没有丝毫过年的气氛。腊月二十八,儿子给我们打来电话,说单位临时要求值班,不能回家过年了,已托人把我们过年所需的东西都买好带回来了。儿子在电话中充满了愧疚,像是犯了多大的错误一样。我劝他:“不用惦念我们,等你们忙完了,有时间了,再回来看看不一样吗?”
天有不测风云。儿子打完电话的第二天,老伴突发高烧,持续在39℃以上,不吃不喝。这下把我急坏了,多次想拿起电话告诉儿子,但细一琢磨,还是算了,儿子在外工作也不容易,一打电话他肯定分心。不就是发烧吗?输点液,养几天可能就好了。儿子打电话问候我们时,我都骗他:“我们一切都好,你好好工作,好好过年吧。”
谁知,老伴这一烧就是三天三夜。正月初一晚上,我有点害怕了,老伴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折腾,万一……我不敢往下想了。思虑再三,还是拨通了儿子的电话,我怕万一出事,给他留下终身遗憾。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告诉儿子第二天尽量回来一趟,他妈不太舒服。打电话时,已是晚上8点多了,儿子问了问我老伴的病情,说:“爸,你别着急,得保证您不能先倒下了。但妈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等到明天我回去再送医院,万一病情再加重了咋办?万一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咋办?您就在家等着吧,一切我来安排。”
儿子放下电话后,立即同县医院取得了联系,叫了救护车。然而救护车还没到家,儿子已经驱车280里先赶到了家。这么远的路,而且大都是山路,拐弯抹角,还要穿过5个长达200多米的隧道,进村还有30里没有公路,是崎岖坑洼的土路,真不知道儿子得开多快,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呢。
二、老伴被下了病危通知书,儿子陷入深深的自责中
随后救护车也赶到了,老伴连夜被送到了县医院。一检查,是出血热,需留院观察几天,然后再制定治疗方案。但刚过中午12点,院方突然通知家属,说病人病危,需尽快转院。儿子立即联系了秦皇岛市281医院,但当赶到281医院时,检查后医生对我儿子说:“病人来得有点晚了,现在呼吸微弱,已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了,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医生仿佛给老伴宣判了死刑。那一刻,儿子什么都没有说,眼泪却唰得一下子流下来,他不愿让我看到他流泪,双手捂住脸,那泪水却止不住,涌出指缝,一直流到手背、手腕,然后又滴到地上,很快就湿了一片。我知道,他在懊悔,懊悔自己把母亲送医院送晚了。我劝他:“孩子,人生死有命,你妈来晚了,不怨你,怨我,是我没告诉你,耽误了。”儿子蹲下来,肩头耸动着,无声地啜泣。
那一夜,儿子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睁大眼睛呆呆地发愣,未曾合眼。
也许儿子的孝心感动了天地,抢救了3天之后,老伴竟然脱离了危险期。那三天三夜,儿子几乎没有合眼,偶尔在老伴的床边打个瞌睡。我多少次让他去睡会,我来照顾,他总说:“爸,你身体也不好,要好好休息。我自己盯着就行。”
老伴病情稳定后,儿子白天上班,儿媳则守在婆婆身边。
老伴共住院45天,花去了儿子1万多块钱,他们一家三口在秦皇岛至今还没有买房,这些钱都是他从朋友那里借的。出院那天,儿子给老伴买了一大兜子她爱吃的东西,儿媳则给婆婆买了几身新衣服。
三、儿子想让我们搬到城里去,但老伴舍不得离开她生活了多半辈子的地方
老伴这次病得这么严重,主要是送医不及时,儿子有点不太放心我俩单独住了,他试着跟我商量:“爸爸,你和妈岁数都大了,住在山区不方便,我也不放心,我想让你们到我身边来。”我有些心动,但老伴坚决反对,她舍不得那几间破土房和那几亩旱涝都不保收的山坡地,说:“我们在那里生活了多半辈子了,已经习惯了,在市里住,条件是好点,但太憋得慌,连个唠嗑的人都找不到。”
儿子恳求了几次,但拗不过他妈,只得说:“妈,您不来常住可以,但你得保证每个季度来一次,一来检查一下身体,二来你们也享受一下城市生活。”
那年夏天,儿子把我和老伴接到了秦皇岛,安排在天下闻名的度假旅游区——北戴河居住。儿子利用休息时间带我和老伴游览了北戴河海滨,观赏了壮美的老龙头,登临了天下第一雄关——山海关。我和老伴漫步在古老的城墙上,看远处海天一色,觉得这儿的景色也许比不上山水甲天下的桂林,也许比不过美如西子的杭州西湖,但在我们老俩心中,最美的不是这儿的景色,而是儿子的那一片孝心。
旅游过程中,儿子拍了大量的照片,冲洗出来后,装订成册。这些相册我和老伴闲暇时就拿出来翻看一下,重温一下当时的温暖。
每个季节来临之前,儿子都会开车把我们接到秦皇岛,限于自身的经济条件,他给不了我们太多的物质享受,但他会带我们去理发馆理个发,到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到浴池让我们洗个澡。浴池里有搓澡的、按摩的、拔罐的,只要是我们能享受的,他都让我们体验一下。
记得有一次搓澡时,搓澡的汉子问我:“老爷子,来这儿搓澡的,像您这个岁数的可不多,儿子带来的?”语气中有一丝怀疑,我自豪地告诉他:“对,是我儿子带我来的,每个季度都带我来一次。”“老爷子,说实话,我搓了这么多年澡,还没见过儿子带父亲来搓澡的,您是头一个。找机会也得让我父亲来一趟,我给他也搓一搓,让他也享受一下。”从搓澡间出来,儿子忙给我换上新买的内衣、袜子、帽子,那一刻的心情就一个字可以形容——爽!
四、老伴再次住院,这次被确诊为肺癌
人一过60岁,啥病都是不请自来。不但自己痛苦,更是拖累子女,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因为他们有工作,我们一病,肯定牵涉他们的精力。
2009年初冬,老伴的双眼流泪不止。儿子马上把老伴接到了秦皇岛市医院,确诊为泪囊炎,需住院手术。自此后,儿子便每天三点一线,早上将老伴送到医院,再从医院到公司,晚上到医院把老伴接回家,持续了20多天,从未间断过。老伴曾偷着跟我说:“我这身子咋这么不争气,总是拖累儿子,唉。”
2010年11月中旬,老伴患了重感冒,输液打针十多天了,一直未见好转,并且咳嗽不止,伴有胸部疼痛。得到消息后,儿子怕耽误了治疗,晚上8点多,从秦皇岛赶到老家,连夜把老伴送到了青龙县医院。胸透检查时发现老伴左肺叶有一块阴影,医生怀疑是肿瘤,但不能确诊,建议到秦皇岛市的大医院做支气管镜。儿子又赶紧把老伴送往秦皇岛市医院。
做完支气管镜之后,依然看不到病灶位置,最后决定做胸部穿刺。穿刺后,经医生化验、会诊,结论出来了,是肺癌!
儿子和我都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老伴身体虽然一直不好,但才刚过60岁啊。我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神,对儿子说:“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也强求不来,你不要过分悲伤了,这段时间,咱们好好照顾你妈,让她能高兴地走。”本来呆呆地望着面前白色墙壁的儿子,突然转过头,泪水在他面颊上悄然滑落,他说:“我妈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为啥就得这病呢?她才60多岁啊,跟着我还没享过一天福呢!”听了儿子的话,我也流泪了,是啊,老伴跟了我近40年,劳累了一辈子,操心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该到她享福的年龄了,病魔却让这一切都成了空。
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两个男人,一老一小,默默地相对,无言,流泪。
2011年1月17日凌晨2点多,老伴的病突然恶化,儿子开车拉着老伴赶往天津市肿瘤医院。为了防止肿瘤扩散,老伴在天津市肿瘤医院做了甲状腺摘除手术,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送老伴前往天津市的头一天,我孙子张迪突然感冒发烧,回家一量,高烧38℃,1月17日稍微稳定了一点,18日又烧到了38.5℃,19日晚更是到了39.5℃,到了20日,竟然到了40℃,最终孩子被确诊为急性肺炎。
我如此详细地记录孙子的体温变化,就是想表达儿子的不易。孙子是独生子,得了重病,只有妈妈一个人陪在身边,爸爸呢?远在天津正守候在奶奶的病床前。
那时,我暗暗给老伴打气:老伴啊,老伴,你一定要坚强,要战胜病魔,恢复健康,莫辜负了儿子对你的一片孝心。
五、儿子的孝心感动了天地,老伴的病情没有恶化,身体慢慢地恢复了
在此,我要说一下我的儿媳毕桂茹。她和我儿子是中学的同班同学,结婚后便随丈夫前往秦皇岛打工,温良贤淑,吃苦耐劳,用实际行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的丈夫,受苦受累,从未有过半句埋怨。
根据病情,老伴在天津做保守治疗。按计划,2011年的春节,我们一家要在医院度过,当时老伴并不清楚自己得了啥病,所以执意要回家过年。
没办法,医院只能给开了一部分口服药让我们出院。腊月二十八,我们一家回到了秦皇岛,别人家的年货早已备好,我家只能匆匆忙忙地买些过年必需的东西。
除夕夜,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着猪肉排骨炖蘑菇。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不好受,老伴受病痛折磨,儿子为此牵涉精力,耽误工作,我既担心老的,又惦记小的;儿子心中更苦,母亲的病不知道发展到何种程度了,自己还能再尽多长时间的孝道。虽然大家各有心事,但谁也没有说,尽量地让气氛活跃一些,热闹一些。
初一早晨,儿媳起早捏了饺子。上午,儿子去超市给老伴买了一个足浴盆,附带足疗用的中药和便携式的温炙棒。
刚过初五,老伴偷偷跟我说:“我的病拖累了儿子一家,我实在不忍心继续看儿子一天天憔悴下去,我不想再让他往里扔钱了,我不治了。已经60多岁了,儿子、孙子都看到了,也算是一辈子了。再说有这样的儿子,我也知足了,死也瞑目了。”我握住老伴的手,说:“错了,你想错了。正因为儿子对咱老俩好,咱才要坚强起来,跟病魔做斗争。钱花了,咱可以再去挣,但人没了,会让儿子一辈子不快乐的。”
在儿子家过完春节后,我和老伴回到老家,继续保守治疗。儿子担心家里条件不好,交通不便,也怕把我累垮了,本来不愿让我们回去。但老伴执意要回家,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了。
虽然不在一起了,但儿子仍然惦记着老伴的病情,四处寻找偏方。功夫不负有心人,竟然让他在青龙县深山区找到了一位老中医,听说是世代行医,对治疗肿瘤有一套。老中医给开了些中药,让回家熬了吃。
不知是医院开的药管了事,还是儿子带回来的中药管了事,还是儿子的孝心感动了天地,老伴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如今已基本恢复到得病之前的状态了,做饭、打草、喂猪,啥都能干了。
2011年9月底,儿子到青龙联系业务,顺便回家看了看我们。回秦皇岛的途中,出了车祸,腿部骨折,住了近一个月的院。这一切我们都不知道,一直到肇事的大货车车主找到我们,给我们赔礼道歉,我们才知道儿子出了车祸。其实那段时间,我隐隐地也有预感,觉得儿子有事瞒着我们,因为打电话时不像原来时那样随意了,说话间总是支支吾吾,遮遮掩掩的。平时,儿子白天工作忙,经常下午下班后,开车赶回家看看我们,第二天一早再开车回秦皇岛。而那段时间,儿子没有回来,问他,他说公司忙。
知道真相后,我打电话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儿子嬉皮笑脸地跟我说:“爸,也没啥大事,就是腿折了,告诉你们干啥,白让你们担心,也替不了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