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定亲了,嫂子是邻村“香油赵”的闺女。按当地风俗,定亲后,嫂子要来相亲,这可是我们家的大喜事,爹娘不敢怠慢,处处都要想得细致周到,勒紧腰带也要办得风光些。
相亲那天,娘拿出早早给哥准备好的新衣服换上。嫂子在娘家人的陪同下来了,红底绿格的洋布褂子映衬着她的俊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藏不住她内心的羞涩与喜悦。互相介绍认识后,嫂子的婶子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娘陪着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嫂子的婶子看到收拾得整齐的院子里放着一辆擦得铮亮的自行车,屋里干净利落,一台12寸的电视机摆在显眼的位置,这些在当时可是最值钱、最炫耀的物件。嫂子的婶子暗暗点点头,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哥又是端茶又是递烟,全家人跑里跑外忙得不亦乐乎。嫂子羞答答地坐在那,偶尔看一眼哥忙碌的样子,赶紧笑着低下头。爹让哥把电视打开,尽管电视画面满是雪花,还是吸引着人们的目光。中午,丰盛的酒菜摆了满满一桌,欢声笑语弥漫着整个小屋。哥端起酒杯给嫂子的娘家人轮番敬酒,幽默委婉的敬酒词让嫂子的婶子听了乐得合不拢嘴,连嫂子也忍俊不禁。
这时,邻居家9岁的梁子摸进来,怯怯地说:“俺要看动画片。”嫂子她们并没在意孩子的话,娘赶紧抓起一把糖塞到梁子手里,哄他出去玩。梁子就是不干,赖着不肯走。梁子娘追进来连连赔不是:“孩子小不懂事,别怪他。”谁知梁子看见娘,就委屈地哭起来:“他们家不要脸,借俺家电视不让看动画片,还借二丫头家的自行车。”又冲着哥喊道:“把俺爹的新衣裳脱下来。”
梁子的一番哭闹,刚才热闹的气氛嘎然而止,空气仿佛凝结了一样,嫂子娘家人都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哥。哥就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傻傻地愣在那,脸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精气神儿一点也不见了。媒人赶紧打圆场:“孩子的话可不要信,他是说着玩的。”
嫂子的婶子可不依不饶:“孩子不会撒谎,虽然俺家侄女看上你们家,但是你们家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糊弄人啊!”嫂子的手在桌子底下一个劲地扯婶子的衣角,嫂子的婶子嗓门低了不少:“别看这样,只要俺侄女不嫌弃,我们没意见。不过,这些事必须让你们家儿子当面跟俺大伯哥去说清楚!”爹娘一听要让哥去见他未来的岳父,心里没底了,虽然不情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天,哥壮着胆子迈进嫂子的家门,心里总是嘀咕会发生他最担心的事。嫂子的爹娘很亲热地把哥让到屋里,哥总觉得嫂子的爹有些面熟。这时,嫂子的爹开口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成小伙子了,还认得我吗?”一句话问得哥更是纳闷。嫂子的爹接着说:“早在十多年前,你八九岁的时候,我经常到你们村卖香油,你从小鬼点子就多,看到香香的芝麻酱馋得直流口水,那时条件都不好,平常日子家家户户根本舍不得吃。你跑回家拿来一块棒子面饼子,趁我不注意,故意把饼子扔到芝麻酱桶里,还装作着急地埋怨我,说是让我碰掉的,我捞出来看到你狼吞虎咽地吃完,也无话可说。第二次,因为我早有防备,你就跟我套近乎,说如果给你点芝麻酱,你会学驴叫。也许因为与你调皮的性格有缘分,看你当时假装老实的样子,我不知是计,你吃完后,跑出几步就喊:‘卖香油喽。’我当时虽然有点生气,但还是很喜欢你的机灵劲儿。”哥听完,终于明白从定亲到相亲前前后后的过程为何这么顺当,很不好意思地赶紧赔礼道歉。嫂子的爹很爽快:“不必客气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可不敢再像你小时候那样耍戏我了,我觉得,选你做女婿,我感觉错不了。”的确,嫂子过门后,两个人夫唱妇随,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嫂子的爹选女婿的这段佳话人们提起来还是津津乐道,也很羡慕他大胆、独到的眼光。
沧州市东光县 马好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