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刚到，连绵的伏雨就毫无征兆地来了，一下子又回到那些雨带给我的苦难而欢乐的时光……
  小时候，没有煤火，家里房子很少，除人住之外，再也没有闲房子容纳柴禾。每到连雨天，家里能烧火做饭的柴禾就全被淋湿了，因为潮湿，火柴头跟火柴盒怎么都擦不出火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即便擦着，小小的火柴头儿一碰到潮湿的柴禾就自动灭了，怎么点都点不着。这样一来，我们就会挨饿，一家人饥肠辘辘地蜷在一起，望着老天发呆，连雨天是我最怕的日子……
  每到雨天，房上晒的东西、院子里的农具、洗的衣服，我们都会手忙脚乱地往回抢。雨来得急时，当把东西收拾完，自己也成了落汤鸡。那天晚上，天忽然要下雨，我和姐姐从房上往下递东西，姐姐在房上，我在房下，昏天黑地的，什么也看不见。姐姐嫌我慢，使劲地摔扁担钩子，我的头一下子被她击中，鲜血顿时流了下来，我痛得摔倒在地。母亲痛骂姐姐一顿后，背起我去找医生包扎了……
  下雨天，人家都是往家跑，而父亲却穿起雨披，冒着瓢泼大雨，往外跑，手里拿着铁钳疏通下水道，以免院子里的水跑不出去，淹了自家。那时，家家户户都是木料房子，木头年久霉烂，每逢雨天就要到房顶盖塑料布。即便如此，也常常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大大小小的盆盆罐罐接着渗进屋的雨滴，那些滴滴答答的雨滴不断敲击着盆盆罐罐，像奏一支支美妙的乐曲。夜深了，我就枕着那些美妙的乐曲甜甜地进入梦乡。
  俗话说，麦子上场，核桃半瓤。麦收前夕，正是核桃上瓤的时候，那些馋嘴的大人小孩就少不了偷吃。我们家有两棵核桃树，全家就指望着那些核桃成熟晒干换些油盐酱醋的零花钱，母亲就安排10岁的姐姐放学后去看核桃，当然也有姐姐看不住的时候，那些调皮的大孩子会欺负姐姐弱小，强行偷去，姐姐看不住就哭着跑回家，母亲见了只是笑笑，再让姐姐去，姐姐就再也不肯去，母亲就连哄带吓地让她去。
  那天，眼看乌云密布，要下大雨，姐姐害怕，就跑了回来，母亲见状就大声呵斥姐姐：“天还没掉下个豆，就往回跑，怕什么？往年的这时节，雨都少得可怜，那天是个晴天，哪会有雨？越是这时，核桃就越容易丢。”姐姐望着愤怒中的母亲，又无奈地跑了去。可是，这天却出乎母亲的预料，那是百年不遇的大雨，姐姐刚走，顷刻间，雷声震天，大雨倾盆，一道道闪电穿越薄薄的窗纸飞奔而来，我吓得头都不敢抬，母亲把我和弟弟紧紧地按倒在土炕上，自己则抬头望着天发呆，她不知道这会儿姐姐会怎么样？母亲几次要冲出去，可看看我和年幼的弟弟，母亲含着泪摇了摇头，弱小的姐姐只能听天由命了。
  当雨刚过，姐姐被两名解放军战士送回了家。母亲看见，顿时抱着姐姐泪雨滂沱。原来，我们家的核桃树在村西，被一条大河沟隔到了对岸，平时河沟干涸，可是到大雨倾盆时，从各处奔涌而来的雨水顷刻间就把河道灌满了，河水滚滚滔天。那时，我们村还住着一个部队通讯连，正好离核桃树不太远。那天，姐姐被眼前的大雨吓蒙了，落汤鸡一样惊魂落魄地困在了河对岸，恰好被巡察的战士看见了。在无数次呼唤未果时，战士冒着大雨徒步经过一座浮桥，爬上一座山，再从山上绕下来，来到姐姐身边，然后，背着姐姐一步步原路返回，姐姐得救了，那名战士却病倒了……
  后来我出嫁了，租了楼房底商的店面做生意，雨天再也没有那样忙碌过，可是那一年却遇到一场更大的雨。雨连下了两天，我在楼上休息时像往常一样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以为天亮就会雨停。可是第二天，当我睁开眼，却看见水漫过巨大的河床，把我居住的楼层包围了，水白茫茫的一片，闪着亮光，翻腾着，咆哮着，我惊呼起来。老公以为我在说谎，爬起来一看也傻眼了……
  雨还在不停地下着，我查看了店面，水已漫过门口进入店里，我快速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在转移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要是有亲人解放军在就好了，喊得我心里暖融融的。那段时间，新兵在我居住的村子训练，他们时常为我们清理厕所，打扫街道，有战士的地方就会一尘不染。战士们还帮着农户收麦子、种玉米，也许，老百姓念及战士的好处才这样怀念的。可是战士们没在，我们只能自救。这时，道路、供电、通讯都中断了。乡亲们你追我赶互帮互助，我和老公徒步在淹到脖子根儿的大水中行进。老公一手牵着我，脖子上驮着孩子，分3次把我们转移到安全地带。我们临时居住在一个老乡家里，老乡嘘寒问暖，里里外外地照顾我们一家，让我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那时，我正参加天津南开大学的函授学习，那些学习资料也不慎丢失，这使我心痛不已。好在后来校方重新寄来，这让我多少感到些安慰。
  这场大雨造成很多人无家可归。电视顺水飘走的一幕还上了电视。政府拨专款救济，好心的外地人捐来好多钱和衣物，虽然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外地人无法领取，但我们也替乡亲们高兴，更高兴的是一家人平安无事。灾情过后，大队开始给老百姓消毒剂、漂白粉。我们给当地捐了不少钱，大队唱戏、学校盖楼、挖井安自来水，我们都做出了贡献，所以自认为是当地人了。
  雨停了，水退了，我们千恩万谢地又回到店里开始恢复工作。
  好多年过去了，想起这些旧事，我心里就忍不住地感恩，感谢那些灿烂的雨滴，它们汇聚起来的能量让我重新认识了一切；感谢生活所给予的这一切，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学会了坚强面对……
     井陉县 笑梅


姥爷是艄公
  1975年农历十一月二十，我的外祖父去世了。灵柩停在屋地下，母亲、两个姨母、表妹大哭，而我更是哭得浑身抽搐。此后，只要悲痛，我就浑身痉挛。
  我的外祖父是个淳朴正直的农民。面貌慈祥，五官端正，长得像一个乡镇领导，很有派头。可实际上，他风尘仆仆，终日奔波劳碌，结结实实受了一辈子苦。
  外祖父年轻的时候，闯过关东，在东山里劈过木材。我小时候，玩过他下关东乘车的火车票。那张火车票是铜片的，相当于现在的名片大小，上面有凸凹的字迹，可惜那张火车票没有留到现在，否则就是珍贵的文物了。外祖父曾经给我哼过他当年跑关东时唱的曲儿：打个包袱，上东山；起了火车票，冒黑烟；玻璃崴子满洲站，沟帮子拐弯到了奉天……
  临河知水性，近山识鸟音。外祖父生长在青龙河边，深谙水性。他在青龙河里赶筏子，顺流而下，奔向滦河，不管是激流、险滩还是暗礁、漩涡，凭着一根镶着铁锥头的木篙，左右开弓，一路疾驶在前，连鞋和袜子都不湿。人们都说他会看水道，跟着他赶筏子有安全感。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姥姥家村口的青龙河摆渡简直就是外祖父的家。由于他耿直认真，生产队一直安排他在渡口摆船。寒来暑往，风里雨里，常年累月地摆船，使他的胳膊受了风寒。那时缺医少药，有人给提供了一个土方法儿，说戴铜镯子能管胳膊疼。我不记得是左胳膊还是右胳膊，外祖父胳膊上戴的大紫铜镯子，足足有二斤重，在太阳的反射下熠熠发光。
  有一年冬天，外祖父去河西山上拾柴，柴禾没有拾来，却掉进了冰窟窿，浑身的棉衣服都湿透了。幸亏他后脊梁上背着一个柴禾篓子，可以借力，不然他会“顶糊棚”的(就是在冰层下面淹死)。熟悉水性的外祖父挣扎着爬出冰窟窿，捡了一条命。回家来姥姥生火给烤衣服，沏红糖水喝，熬热米汤喝。外祖父围着被子坐在炕头上，浑身筛糠。那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
  我父亲口里(长城内)的朋友上我家来，教给我几个小魔术。什么“三星归洞”、“仙人摘豆”、“碎烟变纸烟”……不成想，外祖父年轻时也学会好几套魔术。他老人家曾教我“仙人脱衣”、“棒打金钱”等三四套魔术。我和母亲长年累月地住在姥姥家，当时我都学会了，可惜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是外祖父病重那当儿，我正在驴皮影戏剧团里刻皮影人儿、画布景。听说外祖父幼年的时候，家里拴过驴皮影箱子，他特别喜欢看驴皮影戏。我到他身边看他，老人家还打听驴皮影剧团的情况。
  亲爱的外祖父与世永别30多年了，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卢龙县榆林店小学
      张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