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原本拥有一个温馨、幸福的“模范家庭”
我是一名典型的农家妇女,大半辈子都守着一家人和几亩地过日子。平常下地干些农活,除草、拔苗、浇地、收割样样能行,农闲时就编竹篮子营生。我的丈夫是个木工,经常揽一些活儿在家里做,因为手艺好又肯干,收入在村子里很可观,除了日常的生活花销,每月还能剩下不少钱。我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丈夫挣了钱都交给我保管,从来不藏私房钱。我和丈夫为了我们的家每天并肩努力、不辞辛苦地干活,日子越过越红火。
公公、婆婆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尽孝道,老人明事理,是村里人人称道的“模范家庭”。婆婆有3个儿子、3个闺女,丈夫在6个孩子中排行老四。我和丈夫经常给老两口置办衣服、米面,凡是做得到的我们尽一切努力去做,再辛苦心里也是甜丝丝的。我和丈夫还隔三差五地炖一锅肉或者买点鸡蛋给老两口送过去,公公、婆婆逢人便夸我和丈夫孝顺。
我有两个女儿,都在外地念大学,大女儿在北京一所大学读大三,二女儿今年高考,被唐山一所学校录取。学校离家比较远,孩子都是半年或一年回来一次。孩子求学在外,我和丈夫牵挂她们,怕她们受委屈,只能经常跟孩子视频聊天或者打电话来了解孩子的生活和学习。孩子暑假、寒假一回家就张罗着去做假期工,减轻我和丈夫的负担。我知道她们做假期工很辛苦,可两个女儿从来没有抱怨过,每天下了班就给我通电话,一个劲儿地问我想吃啥,干完活了就给我买回来,孩子的孝心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回家的时间虽然短暂,但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回来就买菜、做饭、洗衣服,还跟我和丈夫分享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心地聊天,我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2.突患半身不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整个家都遭受了“洗礼”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沉浸在家庭的幸福中,身体也没出过啥大毛病。原本以为上天眷顾我,会让我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今年年初一声晴天霹雳,顿时让我痛不欲生:因为常年劳累加上患有高血压我被诊断为半身不遂,左侧身体无法活动。虽然跑了很多家医院,但得到的最终结论是我这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余生了。这样的结果我无法接受,我才52岁,孩子、丈夫还需要我的照顾,地里也离不开我!回到家里,我躺在冰冷的床上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没有人能体会我内心的煎熬和无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个家恐怕要遭受“洗礼”了。
患病卧床以后,丈夫一开始还尽心照顾,但时间一长,他找借口出去得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个星期有四五天不在家。他不在时我吃饭就成了问题,为了省事他总是给我准备干粮和水放在桌子上。我每天饿了就啃凉馒头、喝冷水。夏天天气热,馒头搁不住,放两天就馊了,丈夫不回来,我只能强忍着吃下去,边吃边落泪。我半身不遂后大小便常常失禁,衣服有时候一天换洗好几身,丈夫屡次抱怨说:“给你洗衣服洗得我都恶心了,干脆以后别吃饭了。你闻闻屋子里的味儿,让人怎么待下去?”每每这时,我总是偷偷地抹泪,结婚30多年来,他一直是个好丈夫,现在却因为不愿意照顾我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吗?
拖累这个家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现实已然成了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在丈夫用完了他的耐心之后,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经常骂骂咧咧的,有一点不合他意,他就得嘟囔半天。在外边遇到了烦心事,回来就把气撒到我身上。有时候我劝他两句,没成想他竟抡起胳膊扇我的脸,好几次都扇肿了。得病以后我的手间歇性地发抖,常将饭汤滴洒在餐布上,他更是给我甩脸色,变本加厉地打我,甚至拿东西砸我。我真的不知道这种灰暗的生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丈夫的改变让我心痛,我好无助。
丈夫指望不上,一墙之隔的公公、婆婆也将我撇下不管。说实话,我以前对他们都还不错,但自我患病以后,公公、婆婆几乎再也没有踏进过我的屋门,早出晚归地捡垃圾挣钱。明知道丈夫常常将我一个人丢在家中不管,婆婆做熟了饭菜却从不招呼我,我只能闻着饭香独自啃馊馒头。小姑子们来看望公公、婆婆时,也从来不会到我的屋子里问候。
我的父母早已过世,留下我和3个兄弟。然而患病以后,他们就像跟我断绝关系一样,逢年过节也不串亲戚走动一下,平时打电话不是有事就是直接挂断,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吗?我需要安慰和照顾时,家人一个一个地远离我,我像一只小船飘荡在浩淼的大海,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
邻居虽然清楚我家的情况,但毕竟是外人,没有办法张口替我说句话。就这样,我成了全家人的大包袱,整天躺在床上,心里的苦闷无处诉说。
如今,连一起生活了30多年的丈夫都对我充满了厌恶,从来不帮我按摩、擦洗身子。我铺的褥子、盖的被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可是没有人给我拆洗。我经常好几个月不洗头,夏天头发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丈夫实在受不了了才动手帮我洗一次。
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半年来我的脑海里不止一次地闪过自杀的念头,但我怕孩子以后受委屈,便想坚持着尽到一个母亲的义务,看着她们长大、成家。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逼得我无路可退,我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该怎么办。
3.一天,丈夫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回家,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
面对灰暗无边的生活,只有想到两个乖巧的女儿,我才会找到活下去的支撑。丈夫每天早上7点左右就出门,一问他去干什么他就嫌我事多,对我冷言冷语。结婚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过在外住宿的情况,现在他夜不归宿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我从起初的大哭大闹变为现在的淡然,在家里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对于丈夫的夜不归宿,虽然早有预感,但活生生地变成现实时,我的内心还是难以承受。前段时间的一天,丈夫突然带了一个女人回家吃饭,看着他们两个手牵着手,搂搂抱抱的,我知晓了丈夫总是夜不归宿的原因,他出轨了!
丈夫领回家的女人叫春霞(化名),我们住在同一个村子,她比丈夫年轻几岁,看着很漂亮。春霞在村里有孩子、有丈夫,在大家的眼里她生活得挺幸福,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丈夫这种人在一起。
为了欢迎春霞的到来,丈夫特意炖了鱼,烧了一桌子菜,开了一瓶好酒。公公、婆婆得知春霞来了,赶忙从外面回来,招呼春霞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还偷着给她塞了个红包。吃饭的时候丈夫一个劲儿地给春霞夹菜,春霞还亲昵地喂丈夫喝粥。公公、婆婆坐在饭桌上,也一直笑呵呵地跟春霞聊天,我倒成了家里的外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吃了两口菜后就继续躺下了。丈夫当着公公、婆婆和春霞的面冲我大声吼道:“人家春霞好不容易来家里一趟,你甩脸色给谁看,不愿意吃就滚蛋,以后吃泔水得了!”听到丈夫这么说,我默不作声,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曾经是我一手置办起来的家,现在轮到别人来做女主人,我心里憋屈。
吃完午饭,春霞忙着洗碗,俨然把这里当成她自己的家。我在床上听着他们在厨房里甜蜜地对话,就像一刀一刀在心上划口子。丈夫从屋里搬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小音响,在院子里放起了音乐,春霞和丈夫竟然一起跳起了舞。我看着他们两个边跳舞边眉目传情,心里那个恨呀!丈夫搂着春霞的腰,春霞把手搭在丈夫的肩上,两个人一起跟着音乐扭动,我像发疯似地撕扯着被子,捶床抗议,但他们都无动于衷,把我当成了空气。
4.为给两个女儿筹学费,我卖掉17亩地的粮食,却被丈夫打了一顿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们家很快成了大家的笑柄。
我得病以后,看病吃药花了不少钱,家中经济开始紧张起来。丈夫可能一时也无法接受我后半生将卧床不起的现实,心里可能也憋屈无助。所以,他非但没有更加努力地劳动挣钱,反而破罐子破摔,变得好吃懒做,还经常酗酒,撒酒疯。因为酗酒这件事,孩子们也跟丈夫聊过几次,提醒他注意身体,适量饮酒。但每次跟他一提喝酒,丈夫总是暴跳如雷,无论说多少次依旧我行我素。他每次喝醉酒回家后就开始疯言疯语、骂骂咧咧、大哭大笑,好几次都是公公、婆婆从房顶上把他硬拽下来。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恶行,也都劝不了,这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孩子们也都清楚她爸爸的行为举止,但劝说无效后都只能忍着。丈夫对我不好也就算了,对孩子们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说骂就骂,但孩子们不敢反抗,因为丈夫现在是家里惟一的支柱,两个孩子都要依靠着丈夫上学。
二女儿今年上大学,家里筹不起学费,丈夫对这件事情也不上心。亲戚朋友都借遍了,但知道我家现状后,都不再愿意伸出援手。眼瞅着二女儿快开学了,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只能瞒着丈夫卖掉了家里17亩地的粮食,换来八九千块钱,用作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
丈夫知道我把粮食卖了之后,跟我大闹了一场。他拿皮鞋、衣服、杯子砸我,嘴里还一个劲儿地骂我,邻居听到响声来劝架,丈夫连邻居也一起骂。邻居生气地离开后,他瞪圆了双眼冲我嚷道:“你个臭娘们,是谁让你卖掉粮食的,我答应春霞给她买个玉镯子,你却偏偏坏我的好事,你让我拿什么给她买?你活着也是拖累人,没人惦记你,死了算了!”丈夫说完后,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好几天都没有回来给我做饭。
5.现在,为省钱我把药停了,但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活下去呀
患病后,我每个月光吃药花费就1000多块钱。丈夫不务正业之后,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断了。丈夫的脾气暴躁得就像一颗活地雷,随时会爆炸。我也不敢过问家里还有多少钱,更不敢催他出去挣钱,于是就停了药,省点钱过日子。丈夫对我停药这件事很“开心”,能省下不少钱。可是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有药物治疗是不行的,我这是一步一步地把自己逼向死亡。
前些日子,两个女儿打工回家,看到床上骨瘦如柴的我,一直心疼地流眼泪。两个女儿抱着我说:“妈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知道爸爸对你不好,但你还有我们两个,你要坚强地活下去,我们需要你妈妈。等我们毕业了,就把您接走,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我们母女3人抱头痛哭。女儿的话将我从黑暗的深渊中拉起,让我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如果我能等到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的那一刻,那就死而无憾了。
既然想活下去,我就得给自己找些活下去的支撑。平常我都是一个人在家,没有人跟我聊天解闷儿。我整天躺在床上,侧着身子看电视常看得身子发麻、胀痛。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十分漫长。为了打发时间,我偶然间接触到了咱们《河北农民报》,看着报纸上一个个鲜活的故事,看着那些跟我有类似经历的人那么乐观地对待生活,我也受到极大的感染。尤其是看到“凡人故事”这个版面,读着一篇篇“凡人”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心里也涌起一阵阵激情。思考再三,我才决定拿起电话,将憋在自己心里半年之久的委屈和不快倾吐出来。讲完自己的故事,我的心里突然轻松了不少。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认真对待未来,因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采访手记
伴着抽泣,燕萍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她低沉的声音让人觉得心疼和不忍。采访结束后,记者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也许燕萍的经历只是一个遭遇变故的家庭的缩影。美满的生活因为一场疾病的到来被打破。30多年的婚姻依旧禁不住打击,所有的幸福化为泡影。燕萍瘫痪在床后无人照顾,病痛的折磨、丈夫的转变、小三的插足、家人的嫌弃让她觉得天塌了,她对生活感到心灰意冷。她一直哭着重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境地,心里的痛苦无处倾诉,这样活着太压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面对燕萍的痛苦,记者感到一丝悲凉。原本同甘共苦的夫妻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燕萍掩面而泣的无助和悲伤该怎样化解?她说:“现在,农民报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只有每天读报纸时,我才会觉得活着是有乐趣的。如今躺在床上读报纸已经成了我的生活习惯,感谢农民报给了我希望。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记者档案
张星星(实习生) 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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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人:燕萍(化名)
地址:衡水市景县
年龄:5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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