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大字不识、笨嘴拙舌、老实巴交的农民;一个会伺弄庄稼、会修理拖拉机、会编柳条筐的农民。仅此而已。爹不是官,在村子里连队长、小组长都没有当过。他没有钱,种庄稼一年下来剩不下 几个钱,以至于抽烟都要抽最便宜的牌子,或者买便宜的烟叶,自己卷烟抽。
我爹是个农民,是个大老粗。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认真地跟我说过诸如“孩子,你一定要好好做人,诚实本分”“做人要踏实,别整天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这一类的话。他总是默默地下地,默默地吃饭,默默地睡觉,默默地给别人帮忙,嘿嘿地笑。当我想买收录机遭到母亲坚决反对的时候,他默默地去了一趟县城,买回一个在当时价格不菲的收录机;秋收的时候我特别想开拖拉机,母亲怕出事儿,碰都不让我碰。爹笑眯眯地让我坐在驾驶座上,教我踩离合,挂档,踩油门,在母亲愤怒的目光里,爹默默地抽着烟,看我发动拖拉机……
到省会上学以后,我的视野一下子拓宽了,思想也发生了转折,有了虚荣心和所谓的自尊心,在班里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家乡,自己的父亲。偏偏有一次,正在上课的时候,爹悄悄来看我。当时教室里同学们时不时地往后门看,我才透过后门的玻璃看见一张属于老农民的黢黑的脸,却没认出来是爹。大家小声地议论“找谁的呀”,我再一次回头才认出是父亲,脸一下子就红了。不情愿地,又带着责怪的眼神儿朝后门走去。我忘记爹都说了些什么,心里只想着,您赶快走吧,别让我丢人了,手里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扭头进了教室,一天没敢跟同学说话。
再后来我参加工作,面临结婚买房子,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拿出平生所有积蓄,甚至到亲戚家厚着脸皮去借,帮我凑够了房子的首付款。接过那热乎乎的8万块钱,我又想起了当年他去学校看我,递给我的鼓鼓囊囊的书包的情景,惭愧和不安一起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掉下来。
我不仅感恩爹给了我生命,更感恩爹在我成长的路上,给了我那份纯朴和忠厚。
邯郸市青年路166号4-3-16 郭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