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不期而至,或者说期待已久的雨,不经意间叩响了我的门窗,使我诚心迎接这位客人,因为这是第一场春雨。
　　雨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飒飒而下,浇淋在水泥的建筑体上。小雨不小,很急的脾气,传递来天籁的声音,“嘻唰唰”,“嘻唰唰”,盖过了这个城市的噪音。
　　雨,在我赶班的路上化成了蝉溺,似有若无。我放下电动车,单位临时租用的办公楼很高,人站在楼下,有压迫感。没有车棚,我把雨披伸开,盖住车把,又扯开到座套上去,把下摆塞进车座后面的夹缝里,祈祷老天千万不要起风。我在办公室里,听着一阵急似一阵的雨声。眼前错落的楼体迷蒙在雨中,雨愈下愈急,样子全然没有春雨的温柔含蓄,倒像个蹦蹦跳跳的野姑娘。我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也感觉不出春雨中小城的魅惑。仿佛,降雨只成了春天必须履行的手续,只有早与迟的区别。中午下楼,雨水还是潲进一些浸湿了车座套,大概是风掀起雨披时,落下的雨水。
　　次日清晨,万里无云。哦,别笑我。这个词很生分了,我已经很久不用在小学学作文时候几乎用滥的这个词了。
　　去田野走走吧,就算是吐故纳新。老徐迎面跑来。老徐是我散步时认识的一位朋友,长我十五六岁。老徐说,莫往那边去,很泥窝。泥窝是临淄的方言,雨雪后道路泥泞难行的意思。我谢过他的提醒。我看那条田间的小路,路面没有积水,也不泥泞。踩上去试试,居然很稳当。走了几步,连个脚印也没留下。
　　路边是农田,农田的布局像西方的一幅油画:有麦田,有果园,有刚刚栽下不久,才从农膜底下抠出来的菜苗,柔柔弱弱不愿意拱出襁褓的模样。麦苗像洗了一个凉水浴,叶儿绿油油的。但你要到叶子上去找太阳,可没门儿,——窄窄的麦叶上,可没有凝聚露珠,只敷了一层白霜,打上手指摸去,沁凉沁凉的。麦叶蘸绿,畦埂被春雨浇过后还原了土地的黑色。
　　杏树还在半睡半醒的状态。枝条有了弹性,一只鸟飞开后,枝头轻轻弹了几下,复归平静。花苞饱胀着,像嘤嘤嗡嗡在花丛中采撷的小蜜蜂。那花苞还在等待什么,是等待一场春风吗?一夜之间,花放满树,春归不知何处。现在还不到时候,需耐心等待。
　　小路是被一条马路切断的,前路一段,另是一番样子。因为路上积水,因为机动车轮的搅和碾压,泥泞不堪。顺着那条路一直看过去,尽头一排新建起的楼区。朝阳爬过了楼顶,把楼后高高的塔吊晕染了一层金黄色,仿佛,冰凉的铁疙瘩也有了温度。
　　是二月二了,二月二,龙抬头。前一天晚上的春雨,夹杂着似有若无的雷声。
　　在我们乡下,出了正月十五,就算过完年了。我走到一个破落的小院前,脚步迟疑了一下。我迟疑,是因为看到了一副春联。春联字迹清晰鲜亮:“龙腾呈吉祥；凤舞财满堂。”看看门前的广告牌,是一个收废品的提示牌。穷人富人都是一样过年的。乞丐和贵族,除了生活拮据和荣华富贵的不同,别的方面是无大区别的。日月如梭催人老,光阴的匆迫不会优亲厚友,叫花子拨算盘,穷有穷打算。活在底层的人,当然也常会遇到自己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