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近半百,知天命之年,更应是世事洞明的年纪。对于一个农村女人来说,是知足、含饴弄孙、静待老去的年龄。
我今年47岁,同龄人大都在幸福地安度属于自己的“中老年”。可是我,没有那种福气,一辈子的隐忍,一辈子的付出,一辈子的希望,如今都破灭了,我不得不离开那个让外人看来温馨、安详的小家。
我无奈地选择了逃离,逃离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不知道我的选择是否正确,我不知道如今的生活能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以后的路会向何方,我只能把握现在,只能尽量让自己快乐些。因为20多年来,这个家给我的只有冷漠、背叛和不为人知的苦楚和辛酸。
一、第一印象非常好
我老家是平山县的一个小山村,很闭塞。父母那辈儿几乎都没有走出过大山,所有的亲戚朋友也都在山里,一个典型的熟人社会。我在这个环境里长大,受它的影响很大,寡言、木讷,不善于和别人沟通,活在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中。但我有着山里人的实在和坦诚,外表也许冷漠,但内心如火。
上完初中后,我没有考上高中。其实在我们那边,一个女孩子能上到初中已经算是高学历了,山里人重男轻女比较严重,再加上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能供我上完初中,已经很不易了。
离开学校后,便在家帮父母照看弟弟妹妹,打理那几亩薄田。
很快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极度渴望能离开这片大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对我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是新鲜的,神秘的。在父母的安排下,也见过几个,但都不合我意。
转眼间,我已经20岁了,在当地已经算是大龄女青年了。父母有些着急。
后来一个县城的远方亲戚为我介绍了李杰。听媒人介绍,李杰老家虽然也是农村的,但离县城只有十几公里。我对李杰的其他条件都没在意,只听到了离县城近这一条。
见面那天,我稍微打扮了一下,穿上了平时不舍得穿的花衣服。我对李杰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一个高高大大,很阳光的男孩子,一脸的笑容看起来像是邻家的大哥哥。亲戚介绍了双方情况便出去了,屋里剩下我和李杰两个人。开始,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我实在不爱说话,李杰便开始给我讲述他在外面“闯荡”的经历。其实现在想来,啥闯荡啊,就是到省会打过几天工。但我当时听来,李杰是那样的见多识广。歪着头,静静地听他讲,沉浸在他讲述的那个外面的精彩世界中,甚至他停下来了,我都未发觉,还是怔怔地看着他。李杰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我才发觉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扭过头,装作摆弄自己的衣角。
李杰比我大两岁,家里比较穷。我对他比较满意,便很快确定了恋爱关系。
二、我俩的脾气是两个极端,我冷他热
从相识到结婚,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俩只见了三四面。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地便做了李杰的新娘,开始为他生儿育女。其实现在想来,自己有些后悔,不应该如此轻率地把自己这一辈子的幸福托付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但就当时情况来看,又没有什么办法,在那个年代,在那个情境下,俩人的了解不可能太深。一切都如掷骰子般,主要看掷的人手气如何。
很不幸,我是那个手气很差的人。
刚结婚那阵子还行,对我也算热情,每天也是嘘寒问暖的。但慢慢地,我俩的性格便显露出来了。
我和李杰,属于性格极端相反的。我喜静,他喜闹;我喜沉默,他喜喧哗;我是冷的,他是热的。
李杰很喜欢喝酒,他说喜欢跟朋友喝酒时那种微醺的感觉。其实我对他还是比较宽容的,喝酒我也不太反对,但他每次都喝多,这让我很反感。每次喝多了以后,他吐得到处都是,并且还爱和我叨叨日常一些琐事。每每看到他这个样子,我都气不打一处来。他喝多了,我便让他睡堂屋,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一片狼藉都是他醒来后自己收拾。有时,他去屋里找我说话,我很少给他好气,都是两句话把他撅出来。
李杰脾气很暴躁,两句话不到就火,前两年对我还算客气,后来只要我稍微顶两句嘴,轻则会召来一顿骂,重则一顿打。我也是个脾气很拧的人,他骂我,我听着,他打我,我挨着,给他的回应便是不吭声。有时我俩冷战能一个多月不说话。
对于李杰的事情,我不太关注,甚至不知道他去哪儿打工,和谁来往。其实我觉得这种事情也不太怨我,因为在我们山里,媳妇只管家务、孩子,老公去干啥,基本不过问。有时李杰喝多了,跟我发牢骚,说:“咱这个家,甚至还不如旅馆呢。旅馆里还有服务员偶尔问两句,你是啥也不管,不问,哪天我死到外面是不是你也不关心啊?”我白了他一眼,说:“那就死到外头吧,我跟孩子过。”
家,对于我跟李杰来说,如同冰窖一般,没有别人家的那种温暖,我们夫妻之间也没有那种卿卿我我。对于我俩来说,家也许就是一个生儿育女的窝而已。
我也想过改变,改变这种冰冷的现状。我试着和李杰沟通,他说的那些我不感兴趣,也不太懂,我说的那些家长里短,李杰更是不屑一顾。后来我也放弃了,觉得我就是这种命,每天只是沉默地收拾家务,干些地里的活计。
在外人看来,我们这个家是幸福的。为啥?李杰能说会道,也很能干,在村里人缘很好。但他们真的不知道,我每天在这个家里,过的是一种什么日子。特别明显,家里如果有外人来串门,李杰表现得异常热情,对我也好。但只要客人一出门,他的脸马上从阳春三月变成寒冬腊月,变化之快好似电视里演的“变脸”。我也习惯了他这种性格。但有时想想,我俩真的很可怜,好似演电视剧,日子好像过给别人看的一样。
三、我努力地想改善和丈夫的关系,但失败了
1995年,我们结婚10年时,李杰出过一次事故,很严重。他出事故时,我很伤心,但在照顾他时,我有些高兴,为啥?因为我想趁着照顾他的机会,能稍微地改善一下我俩的关系。
但是这一次我又错了。
1995年的一天上午,我正在家里为9岁的女儿和7岁的儿子做午饭,邻居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说接到了李杰单位的电话(当时我家没有安电话,邻居家有,有急事便会打到邻居家),李杰在单位出事了。
我一听,有点懵,但当时是邻居转述的,具体怎么伤的,重不重,不得而知。我匆匆地把一双儿女托付给邻居照顾,便赶往了丈夫单位。我赶到医院时,救护车也正好赶到。一路上,我一直拉着丈夫那双冰凉的手,一直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当时我真的好害怕啊!我真的担心丈夫就这么睡着了,撇下我们孤儿寡母,那可咋办啊?
丈夫的同事告诉我说,李杰干的是建筑工,正在抹外墙,由于脚手架不牢固,丈夫一脚没有踩稳,从4米多高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由于头部着地,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一到医院,丈夫马上被推进了手术室。看着平时恨得自己牙根痒痒的人,现在却一点也恨不起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浑身就像虚脱一样,一阵阵地出虚汗。我默默地祈祷,希望上天能够怜悯我们一家人,保佑丈夫能平安无事。
尽管婚后和李杰关系一直不好,他长年住单位宿舍,很少回家,我们俩甚至三两个月才会同床一次。即便他再不好,他也是我的丈夫,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确,他没事时,天天恨不得让他去死,如今他真的快死了,我又如此担心,人啊,真是一个复杂的动物。
上天可怜我们,丈夫的手术很成功,颅内淤血被清理干净,但人依旧昏迷。医生告诉我,人随时都有成植物人的危险,要好好陪护,要时时让他保持清醒。自此,我一天24小时的守护着他,有时别人也说替替我,但我实在不放心,最初那半个月我甚至没有时间换洗一下衣服。每天给丈夫擦洗,轻轻地把他搂在怀里,呼唤他的名字,和他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我怕,怕一旦放弃,丈夫会永远不会醒来,抛下我们孤儿寡母!
那些天我和李杰说的话,比我们结婚10年加起来都多。
四、丈夫病好后,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丈夫昏迷了8天,终于醒过来了。我很高兴,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但李杰一清醒,我便没有了从前那种对他的心思,不愿跟他说话。同屋的病友告诉李杰,说:“你媳妇真不赖,这些日子都靠他了。”李杰听时哼哼哈哈,看得出来,他不信。信不信随他吧,反正已经醒过来了。但从内心深处,我还是希望他能信,能理解我对他的付出。
但李杰就好似一条喂不饱的狼,他康复出院后,对我依旧如初,依旧那样冷漠,依旧不愿回家。这次,我真的心寒了,我俩是夫妻啊,你昏迷时,是我一声声地呼唤,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如今对我依旧像仇人似的。
因为丈夫是在单位受的伤,要申请工伤保障,但他们单位不愿给办。当时丈夫刚出院,所以他便让我去办这事。我一个农村妇女,特别怵头,但为了让公司多补点钱,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唉,我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但最终工伤申请也没办下来。我心里很难受,特别希望能得到丈夫的安慰和理解,但是李杰不仅不宽慰我,还对我说些风凉话:“你一个女人家,能掀起多大的风浪。知道你就办不成。”好像这事是给别人办的一样,跟他没关,令我真是伤透了心。
事情没办成,李杰像抓住了把柄一样,时常耻笑我。
在家休息了三个多月后,李杰重新上班了,我们俩也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那种冷漠的关系。有时,我甚至偷偷地想,如果李杰真的变成了植物人,也许比现在还要更好些,最起码他能静静地听我说话,静静地能在我的怀里躺着,睡着。
五、冷漠的丈夫选择了背叛,我则选择了逃离
转眼十几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儿女也都大了。我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改变,就会这样老去、死去。
自去年开始,偶尔听同村的跟他在一块上班的人说他在单位有别的女人了。起初我不太信,虽然李杰对我不好,但在这方面,我还是挺相信他的。但三人成虎,说的人越来越多,也容不得我不信。我问他,他冷漠地抬眼看看我,说:“你信吗?再说了,我外头有没有女人跟你有关系吗?”我再追问,他给我的便是沉默。
去年夏天的一个深夜,我突然高烧不退,当时家里就我一个人。都说人在病中是最脆弱,的确,我特别想老公能赶回到我身边,给我倒杯水,陪我说说话。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李杰的电话,但就是没人接听,我一着急,便从床上爬起来,骑车子去丈夫单位宿舍找他。家离他们单位十几里路,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赶到丈夫宿舍,敲了半天门也没开,我知道里面有人,因为里面亮着灯。后来丈夫实在没办法,打开门,那一瞬间,我彻底崩溃了,因为丈夫的床上果真睡着一个女人。
我摔门而去,丈夫可能觉得理亏,在后面紧紧跟随。那夜,我没有和李杰吵闹,默默地回家,默默地躺到床上,也许是高烧的缘故,也是我实在不愿听他讲话,迷迷糊糊中,李杰说了很多,我没听清几句,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事已至此,我也没有办法,离婚吗?不可能,像我这个岁数的女人,已经没有离婚的勇气了。唉,反正平时李杰也不回家,这回算是彻底给他“放了假”,就这样吧,这个家就当没有他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和我同不了几次床,对一双儿女更是不闻不问,但在外人眼里,这个在家里从来不会笑的的男人,与外人谈笑风生,还颇有人缘。如今,我家闹成这个样子,很多人都在指责我,说我的不是,甚至说我一直冤枉李杰,一切后果都是我造成的。
他摔伤的时候,我是那么真心地对他,可到头来,我不但没有得到想要的生活,而且他变本加厉,背叛了我。
外人不理解也就罢了,如今已经长大成人的一双儿女也帮着他爹来气我,说我不知道心疼他爹。想想,我真的要被冤枉死了啊!
如今,我选择了逃离,到省会一家老乡开的饭店里打扫卫生,尽管每天累死累活地很辛苦,但我真的希望用肉体上的折磨与阵痛,来减轻内心的苦闷与忧郁啊!
(感谢本报特约记者刘会强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