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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声声

五柳先生说他自己：好读书，不求甚解。若这是缺点，我也是，犹甚。

所以，从小对一些词汇理解的就不准确。比如“布谷催春”这个词，我至今仍有疑惑。疑惑，是因为一个“催”字。它是催春快点来呢，还是催春快点去？

小的时候，总是理解的美好。布谷催春，那必定是催着春天快点来，催着人们趁着春天的到来快点播撒种子。

只是，年龄稍长。对布谷来临和鸣叫的季节，产生了疑问：布谷声声的时候，其实早就是春已杳然夏日当头了。

布谷叫得最欢的时候，麦稍已经泛黄，春禾也绿遍了田野，那么，布谷催春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于是很怅然：这布谷声声，莫不是就是春天的挽歌吧？我作如是想。

“不如归去”，很早就有人这样象声布谷的鸣叫了。看来这不是我的臆测。

后来，读古人诗，确如是之意：“杜鹃叫得春归去，吻边啼血苟犹存。”这是南宋朱希真的诗，杜鹃叫得吻边啼血，可见凄婉之甚，当是在挽留春天。

其中杜鹃，就是布谷的学名。另外它还叫杜宇，子规，等等。这离不开那个蜀帝死后变成杜鹃的传说。蜀帝，名杜宇，称帝后又名望帝。因思念家乡，死后化为杜鹃，声声“不如归去”，又因杜鹃口腔上皮和舌部都为红色,古人误以为它啼得满嘴流血，是思乡犹甚的缘故。在南方，此时正是杜鹃花开，漫山遍野，古人认为这是杜鹃啼血染成的。故而古人有诗云：“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全唐诗》 卷759成彦雄《杜鹃花》句）另外，李商隐也有“望帝春心托杜鹃”诗句，依然是怅惘凄凉的气氛。

而对于农人，一种鸟鸣，农人赋予给她的意义又是完全不同。听到布谷声声，农人觉得那是催人播种收麦。告诉人们：春不等人，节令更不等人。于是田间劳作，好不繁忙。此时，人们来不及伤春感时，只知土壤墒情如何，地温如何。他们关心的是苗儿是否出齐，是否茁壮，布谷昼夜鸣叫，是司时令之义务，不仅没有凄婉之感，反而多一些劳作的欢畅。因而，他们对布谷叫声的象声，完全和文人的象声迥异：“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快快割麦!快快割麦!”、“快快播谷！快快播谷!”这里感受到的是繁忙，紧张，一幅田间劳作景象。

由此可知，真正的欢乐在劳动中产生；苦闷和凄婉，都是些无聊的文人或优裕雅士的闲愁。

说到快乐，不禁想起少年的顽皮。小时候，我们把布谷俗称：咳咕。这是自己象声而来的名字。又因布谷的尾根处有一圆形白斑，所以男孩儿们自编了一句顺口溜：咳咕咳咕，大白屁股。或在池塘边脱衣戏水时，或在田间褪去短裤小解时。小伙伴们看到那白白的小屁股，这顺口溜便顺口而出了。那时因为生活艰难，没有完整的衣裤，一个小裤头要穿完夏秋两季，肩膀，四肢，和瘪瘦的肚皮后背，都被太阳晒得黝黑。而被短裤藏起来的屁股，就越发显得白皙，甚至刺眼了。那时，顺口溜一出，小男孩的狼狈相就可想而知了，大都是匆忙入水；或是小解不完，就提起裤头跑开了。

如今又是麦收时节，天空中，布谷依然叫得正欢，只是田间没了玩耍的孩子。孩子们去的地方除了课堂就是网吧，所做的不是功课就是游戏。他们的小脸和屁股也是同样的白了。

而此时田间里，是隆隆作响的收割机，播种机，人们不必用布谷来催促了，这机器马达一响，一小时能做到以前人们一天做不完的活计。

即便这样，天空中的布谷，依然叫的正欢。

似乎把我的欢乐又唤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