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的blog

读闲书话春词

最近总感觉时光就像火车提了速一样，真正体会了那种日月如梭催人老的迫切。也许是年龄的关系吧！小的时候，听大人常说，下坡的日头落下得快。那时还不以为然呢，地球的转速是固定的，怎么下坡的日头就快？如今才知道，一切都是相对的！快与慢，此时说的不过是人们的心情而已。

二十几年了，今年是第一个闲散的春天，没有去上班，卸去了公司的所有俗务，不受时间约束。原本还想，这多好啊！至少也该放松一下自己了！然而，现实终究是不能逃避的，理想与面包之间，还是面包做首位的，两个月来便在网上寻找着一切可以增加收入的机会，总想着让理想与现实尽量地接近一些，起码不矛盾即可。然，自己感觉还是不尽如人意。

且把这放在一边吧，休去管它！大好春光，岂可消磨在琐碎小事之上！

闲散也有闲散的好处，好处就在于多了读书的时间，有时斜躺床上，随便翻一翻闲书，心情有时难免缱倦，但一些优美的辞藻也还算赏心悦目。近日，翻出二十年前买的那套《三言》，翻着翻着，翻到《通言》第八卷，里面开篇写春的诗词，感觉好玩。此刻正值仲春，不觉有一样的感触。

小说开篇先是一首咏孟春之作《鹧鸪天》，没说作者是谁。

山色晴岚景物佳，暖烘回雁起平沙；东郊渐觉花供眼，南陌依稀草吐芽。

堤上柳，未藏鸦，寻芳趁步到山家；陇头几树红梅落，红杏枝头未着花。

不知这三言的作者冯梦龙是因初春渐暖还犹寒，而梅虽落但新花未开，草芽依稀柳仍未绿，词里的景致不免还有些萧条。他张口便评说此首《鹧鸪天》不如下一首咏仲春的好：

每日青楼醉梦中，不知城外又春浓；杏花初落疏疏雨，杨柳轻摇淡淡风。

浮画舫，跃青骢，小桥门外绿阴笼；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帘第几重。

这首词里，柳也绿了，花也开了，人也是春风得意，青楼留梦，画舫揽胜，这里看到的是人在大好春光中享受着，丝毫不顾忌也不怜惜这美好春光的珍贵，殊不知她在一瞬间就要逝去。故而冯梦龙说这首《鹧鸪天》又不如黄夫人孙道绚咏季春的这首：

先自春光似酒浓，时听燕语透帘栊；小桥杨柳飘香絮，山寺绯桃散落红。

莺渐老，蝶西东，春归难觅恨无穷；侵阶草色迷朝雨，满地梨花逐晓风。

眼看春之将去，莺老蝶飞，春归无觅。看满地落花，由伤感转而恨时光之不常在，去而难觅！词已从单纯的写景，开始抒发内心的情感了。一句“春归难觅恨无穷”，足以道出岁月的无情。也由此引出数位诗人对春归的惋惜和留恋。

怨春归去太早，于是诸多诗人开始把这种怜惜迁怨于它物别景。且看介甫公因见风吹花瓣而落，便说这春原本是东风断送了的。

春日春风有时好，春日春风有时恶。

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读这几句，忽的想起一句俗语：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诗的意思不也是做如是说吗？

同样怜花，东坡居士因雨打花谢也曾说：

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

凤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一场春雨，真能把春色带到邻家？难为苏大学士是否有红杏出墙之叹呢？看来，这春色又经不得风，且经不得雨吗？

不知才子冯梦龙把这些惜春之作如何做了这小说的开篇，也不知寓意何为？却连吟数首古人诗句，连续的否定口吻，先是说春归怨不得风怨不得雨，那怨什么呢？接着又引用了秦少游的一首绝句：

三月柳花清复散，飘飏澹荡送春归。

此花本是无情物，一向东飞一向西。

柳絮轻浮，飘无定向，送走春色，似能怨得！但又有邵尧夫作诗，说春之消逝是被蝴蝶采走，蝶儿竞是打劫春色的强寇。

花正开时当三月，蝴蝶飞来忙劫劫。

采将春色天涯去，行人路上添凄切。

花开蝶舞，当是一幅美妙图卷，何故为路上行人反添凄切呢？是因旅途劳碌，苦不堪言？还是看良辰美景太过短暂，而发此怨？此时，目光虽在书上，心却走了岔路，想起了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来。等打了一个愣神儿，下面的一首却又将满腹的怨气撒在了黄鹂身上。

花正开时艳正浓，春宵何事恼芳丛。

黄鹂啼得春归去，无限园林转首空。

这诗是曾为中书和枢密院两府的曾公亮写的，却让黄鹂啼得春宵空。读后想道：这哪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那样清新朗扩呢？然这冯梦龙到此还不甘休，非得把更凄凉得句子捡出来：

杜鹃叫得春归去，吻边啼血尚犹存。

庭院日长空悄悄，教人生怕到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