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刚的blog

近年来，社会上时常曝出一些医患关系紧张的事件，种种负面新闻也令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一词似乎蒙上了一层让人迷惑的色彩。

但当见到李勇——这位被称为“最美良心医生”的时候，看着他对病患无微不至的关怀，听着他娓娓道来自己在公益道路上的矢志不渝，读着他诊病之余写下的一篇篇关于职业理想、关于疾病诊治、关于如何改善医患关系的日志时，记者不禁感动了。也许，这一切，只是出于那颗医者仁心……

1. 一、老王得了食管癌，惟一的侄女即将成为孤儿

一晃，我在医生这个岗位上已经工作十几年了，忙忙碌碌，身边每天都上演着现实版的生与死。我知道，这便是我的工作，我必须承受，我将尽力去品味这些酸甜苦辣，也将尽力去帮助别人，给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和活下去的信心。

2012年底的一天，像往常一样，我来到医院。诊室里进来一位50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身穿一件深蓝色旧上衣，戴着上世纪80年代常见的黄色帽子。

他姓王，初步诊断患食管癌，胃左淋巴结转移侵犯胃壁。陪他来看病的家属有两个人，一个小姑娘，20岁左右，白白净净，很羞涩，另外一个中年人是病人的堂弟。我认为该患者需要手术或者放疗，手术比较复杂，可能需要4到5万的费用。

下班的时候我看到这两个人正在楼道加床，小姑娘正给病人揉肚子，我知道胃左淋巴结转移的患者肚子是非常难受的。职业敏感吧，我凑过去和他们聊了起来。他们来自石家庄市灵寿县贫困山区，男子姓王，小姑娘叫月月，2岁丧母，3岁丧父，是个孤儿。老王是孩子的叔叔，没有结婚，从侄女3岁时抚养至今，靠着几亩薄田为生。月月勤奋好学，曾以优异成绩考入高中，学校免除了孩子的学杂费。但生活太艰苦，每个月的生活费也负担不起，懂事的孩子自动辍学，去北京打工。老王家里的房子四间倒了两间，剩余的两间靠柱子支撑，下雨的时候都不敢在里面睡觉。2012年，当地政府给他资金支持，老王刚翻盖新房，可此时突然发现自己得了绝症，月月也急忙从北京请假回来照顾叔叔。

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作为一个医生，我明白，这个病人即便施行了手术，可能也不会存活太长时间。可如果叔叔去世，孩子连惟一的亲人也就失去了。

几天来，我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这叔侄俩，月月是个爱笑的孩子，虽然有些害羞，但看得出她很乐观。老王知道自己是不治之症，说最担心的就是月月的未来。每每说到此处，月月眼圈就会红，转身轻轻擦一下泪水，转过来再微笑着安慰叔叔。她知道治病要花很多钱，为了省钱，她几乎没买过菜，一碗粥两个小馒头就是她每顿的伙食。

老王堂弟来找我，说几个亲戚凑钱给老王治病，一定不能放弃。当我说起要为他们募捐些钱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他堂弟婉拒了。我说，我会尽自己的努力为他们省钱，也会尽全力来帮助他们。

二、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他们

我联系了院办室，把病人的情况讲了，希望医院能给予帮助。在为老王做进一步治疗时，发现肝转移，经各科室会诊，先为其进行了化疗，随后进行了微波消融。由于效果不错，随即便转入放疗五科进行治疗。知道老王的特殊情况，放疗五科乔学英主任及主管大夫周志国帮忙申请为其减免了相应的费用，并争取时间进行下一步的治疗。护士们也纷纷伸出援手，有的拿来衣物，有的买来营养品，有的悄悄在病床前放下几百元钱。我知道，他们都在用自己小小的行动，希望能为小月月和老王带来一些温暖。

转眼间，老王住院已经快2个月了。

该过年了，我想起曾和老王有个约定，他请我过年时到他家看看。本来我以为他们会有很多行李，特意腾空了后备箱，可真的很简单，只有几件衣服，还有上次好心人拿给他的奶及饮料，都没有拆封。

我打算给他们买些年货带回家，叔侄俩死拉硬拽，坚决不让买，勉强买了些瓜子、花生，还是他们出的钱。路上走了两个多小时，车走在山道上，绕来绕去，老王说他没有生病的时候，饭量很大，一个人顶两个人吃，也很能干。这些年攒了些钱，靠政府资助，亲戚凑了些，终于把旧房子推倒翻盖了新房，本来以为新生活要开始了，没想到得了这个病。

月月一直话很少，基本都是在沉默。半路上我有些困了，停车到路边休息，她默默地调低了收音机的声音。到家了，虽然房子是新盖的，可院子里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两张破床和一个新砌的土炕，一台旧电视和一些破旧厨具。

几个本家的乡亲非让我到他们家中吃饭。因为天渐渐黑了，山路我又不熟，我着急回去。但最终没有拗过热情的乡亲们，被几个人像绑架似地架到一家。老王说，知道我中午没有吃饭，又那么累，如果不吃些东西，他会过意不去的。乡亲们为我包的饺子，很香。乡亲们谈起孩子的将来，只有不停的叹息。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工作原因，多年来我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可是为什么对叔侄两人的遭遇格外在意，可能是因为之前见过的死亡，无论家人再悲恸，但因为还有很多希望，生活还可以继续，家庭还得以维系。可是对于这叔侄两人来说，如果叔叔去世，孩子在世界上就孤身一人了，生活中的诸多艰辛，她弱小的肩膀又该如何去扛？

三、各方支援，月月要上学了

自老王住院，我就联系了一些朋友，大家都表示要给予帮助。考虑到后期的治疗需要很多费用，我个人能力有限，记起经常看到报纸上报道的故事，病人会得到社会上爱心人士的捐助，我就联系了多家媒体，对老王和月月的情况进行了采访。他们的故事被更多的人知道后，得到了很多爱心人士的帮助，很多人拿来了钱，有些人送来了衣服和食品。这些人有做小本生意的，有医院的同事，有社会各界的朋友，有我的同学，还有我以前的患者，有些人不愿留下姓名，有些是直接汇款给老王的，医院也减免了老王的治疗费用，院团委还捐赠了钱物，灵寿县红十字会的代表也赶来探望，社会上很多爱心组织纷纷伸出援手。

几个月来，随着对叔侄两人了解地加深，感情也一点一点地加深，我几乎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我一面尽心治疗老王的病情，不断地资助他们一些费用，一面还帮孩子联系了石家庄医专，学校表示可以接收，今年9月份就可以上学，而月月以后的生活和学习费用，我会全部承担。

5月18日，我陪老王和月月一起走进了石家庄医专，来看看月月要读书的地方。当孩子走进了教室，坐在课桌前时，平时在医院从来没有流过泪的她突然间哭得一塌糊涂。我无法体会到她对学校的渴望，或许对于她来说，学校曾经是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梦而已。她是个坚强的孩子，我没有看到她流过这么多泪水，或许她被迫辍学时，也曾经这么偷偷流过泪；或许她拼命在厂房工作的闲暇，想起遥不可及的课桌和书本，也曾暗暗将泪水咽进肚里。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每次问她想不想上学，想不想一直要念到本科甚至研究生的时候，平时不爱说话的她总是毫不犹豫地说：想。

车子的颠簸，让刚刚接受完化疗的老王有些吃不消，但当虚弱的他看到学校，看到侄女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的时候，脸上突然绽开了笑容，虽然眼里泪光闪闪，但我知道，这是高兴的泪。

6月29日，我又一次给老王拨通了电话，因为学校给月月发通知书了。前不久，老王出院了，因为这次化疗做得还不错，可以暂时休息几天。电话中他告诉我这次化疗后感觉腹疼好了些，原来双手发抖，现在明显减轻。我嘱咐他补点液体，估计过几天就会好。但我心里知道自己说这些话都只不过是安慰，因为老王也许看不到侄女9月份的入学典礼了。

在前一段他出院的时候，我就明显感到老王开始衰竭，给他们的钱他一直都舍不得花，我让他吃些肉类等高蛋白的东西，他只是说不爱吃。我知道他是为了把钱省下来给月月。放下电话，我长呼一口气，心里只盼今天的好消息对他们有些安慰。

四、无他之念，只想尽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

在帮助老王伊始，我没有丝毫关于名利上的想法，更没有丝毫要求回报的想法，在背后支持我的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一丝感动。

我知道，老王和月月是非常善良的人，他们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别人的帮助，心里却一直将这些爱心保存。记得在老王住院期间，一个周日我去病房，正赶上叔侄两人将曾给他们帮助的人名记录在一个小本子上，具体的时间和姓名、联系方式，连不愿留下姓名的人也记录了大致的特征，我知道，这些都是他们心底里真心去做的事情。感谢，也是他们最想说的两个字。而他们收到的钱和爱心，将来也许会以另外一种但是绝对善良的方式，去给予需要帮助的人。

几个月来，有朋友曾当面问过我两个尖锐的问题，一是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糟糕，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二是我这么做有没有个人的用心？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想，即便是医患关系再糟糕十倍，医生和患者也是最易向善的一种结合。从起点上看，自愿从医的人，最初都抱有一颗救死扶伤之心，而身患病痛的人，也抱着一颗至真求救之心，两颗心的接近可能受到一些歪曲，但本性向善终归是主流。虽然当前有那么多不和谐的声音，但是和谐的医患关系还是主流，退一步说，即便是这个时期不和谐的声音稍稍占了上风，从历史来看，也必将被和谐主流所代替。

对于第二个问题，我其实从一开始就顾及到了。只要告诉媒体，我就会成为媒体的焦点，也许会被曲解。我的一个朋友就曾经专门避开媒体来捐款。但我知道，不管别人怎么想我，我只有一个想法——只想让患者得到足够的救助的钱。也曾有朋友问我，这么多需要帮助的人，你帮得过来吗？帮与不帮，帮谁和不帮谁，在逻辑上不会有答案。我想我的一位老师说得对，虽然我们不能像救世主一样让人起死回生，但是我们尽自己的力量，能做多少做多少，就够了。

五、公益路上，我会一直坚持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老王叔侄两人的情况已经牵动了无数人的心。我常常想，或许我们对他们帮助了很多，可是对于我们来讲，他们给予我们的岂不是也很多。通过这件事，我接触到很多爱心人士，了解了几个民间的公益组织，在公益的道路上，我似乎找到了自己方向，对公益我关注得越来越多。

中国有一百万个民间公益组织，大大小小，有些很草根的组织，能做的事情并不大。可是，只要你有公益这颗心，就是成长善行的土壤，就可以成为发展美好社会的基石。

前段时间我参加了河北医科大学的“创新，立德，行善”巡讲团，每次演讲的最后，都是一位大五的学生出场，他14岁因骨瘤做了高位截肢手术，他说从来都没有埋怨过老天的不公，他成绩优异，并取得了很多比赛的奖项。每次当他拖着假肢站在舞台上，为观众演唱《仰望星空》这首歌时，歌声都深深地触动我的心，也感染着现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另外，最近我还关注到了器官捐献这个新领域，很多病人因为缺少器官来源而去世，可是更多的人也带着珍贵的器官一起化为灰烬。如果能有人捐献出器官，让器官的生命再延续下去，这不仅挽救了病人，也会让医学得到更大的发展。

我了解到关于器官捐献河北省还没有正式的组织，我愿意在我死后捐出有用的所有器官，我也准备动员我的朋友和亲人能理解这项工作的意义，能够为器官捐献尽自己一份力量。

手记：

也许，很多医生曾经困惑过自己的职业，困惑过为何医患关系难以处理，但我相信，当看到李勇的事迹，听到李勇说的话，肯定会有所感触。

李勇对记者说，医生这个名词，要被赋予更高的道德要求。现在医患关系问题受人关注，很多人过分夸大了医患矛盾。很多人不知道怎么才能做一名优秀的医生，也觉得现在做医生受人误解，太委屈。但在他看来，只要把病人真正当做亲人，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记者问李勇，做一名好医生有没有技巧？他说，把患者当做自己的亲人就是最好的技巧。

讲述人：李勇

地址：河北省医大第四医院胸外科

年龄：3 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