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峰的blog

小姨子有姐夫的一半（腚帮子）。

——农村俗谚

1994年元月4日下午3点多钟，山亭镇后刘庄村村民杨XX因与其姨妹杜XX恋爱遇到女方父母反对而怀恨在心，他身捆九管炸药，来到城头乡杜长巷村女方家中，要与女方全家同归于尽。

——许友发 王桂兰《热血铸成的盾牌》

一

少找的没过门的媳妇跑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十里八村的就是扯老婆舌头的多，越传越邪乎。有鼻有眼的，给亲眼看见似的。少找最后一个知道。

这几乎成为颠剖不破的真理。往往，女人偷汉子，男人最后一个知道。我们戏称之为“最后的定律。”

奇耻大辱。哪个男人能受的了。少找行。受不了又能如何。

这不，一路走来，看不出有多难过。干什么去？走丈母娘家。

俗语说得好：打春的萝卜立秋的瓜，死了媳妇走丈母娘家——没味。

少找没过门的媳妇不是死了，是跑了，还有什么味。

兴师问罪。不像。怒气冲天，不见分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多高级的狗皮膏药？

少找打扮一番，也是不错的山里青年。平日也顾不上，唯一的缺憾就是右手小拇指头没了，这就是外号的来历。在农村，好好的大姑娘，好人都挑不过来，谁去找一个残疾人。虽说残疾的“小”——能算多大的毛病，不耽误其它的。

他知道，媳妇几乎是用钱培出来的。媒人那，女的家，没少费了心思，没少借了债——如今该的一屁股两肋巴骨。拉枪攮牛——不想好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一咬牙，还是买了东西。这年头，有礼走遍天下。女的在的时候，三天两头有事，不是奶奶不好，就是小姨子买缝纫机，说是给她姐做嫁妆。

我日你姐？娶你姐是干什么的，光是为了生孩子。光为这，买个奶憨子母猪算了！

一步步走来，少找想着缺失的小拇指。没过门的媳妇曾说过：“行呀，你，别看少了一个手指头，该干的一样不少。”就是第一次他摸她的时候，她也没觉着少一点。

小钉头深深地楔入他的脑子。奶奶盼着抱上重孙子死也合上眼了。他记得小时候，奶奶掰着他的手，唱着：“大拇指，二美人，高三姐，王小鱼，小钉头。”

小钉头没有了。一颗无处不在的钉头随时要瞄准钉住什么似的。他掏出烟，金孔府，狠狠抽了一口。马上到村口了，三叔二大爷四婶子五姑父的，不能干说话，递颗烟，扬扬脸，笑咪咪地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屙屎屙坯框里，弄个样给你看看，别小瞧了，想看我的笑话，没门。

二

跑了的媳妇排行老三，长的是得用深山出俊鸟，蓬门有秀女来形容。她硬着头皮答应的，没法子，家里一摊摊子的事，哪里离得开钱。她也有少女的梦幻，渴望着飞上枝头变凤凰跃过龙门上了天。

她娘呢？谁人不疼自己的妮，都是娘身上的一块肉。照她的话说：儿嘞，人家少找就不过少个手指头，又不是憨傻缺心眼。人长得不丑，嫌农村户口是不是？人家可老实这呢？学我受气一辈子，打骂不敢还口。丈母娘看闺女婿越看越顺眼。少找确实少找的好脾气，三脚踢不出个屁来摔不破的烂毡帽。你要是嫁了，还不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时代不同了，哪还有儿媳妇受老婆婆气一说，好日子多的是，有你过的。家是不多阔，老一辈人说：好女不穿嫁时衣，好男不吃分家粮，穷还能生根，年纪轻轻的，怕嘛。

山花听了也有些动心：人怎么不是一辈子。人比人，气死人呐。所以在媒婆坷垃头子说成堆的伶牙俐齿下，当然少不了为娘苦口婆心地软哀求硬手段。

随着婚期一天天接近。少找也渐渐宽心了，马时马成亲了，用不了几天，我搂着如花似玉的新媳妇。那个恣！大白天做梦娶媳妇，“行走的驴，拄着的棍，恣一会是一会。”梦醒该了。第一个发觉他梦醒的是丈母娘。

闺女说要到街里买十字绣样，鸳鸯戏水龙凤呈祥琴瑟合鸣丝罗同结，还问：“娘，你去不去？”“老胳膊老腿，跟你年轻人凑什么热闹子，去嘛？”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慌了神了，心想不妙，问邻居家的山菊，“你不是跟你山花姐一块上的街，没一块回来？”“我正想给你说呢，俺姐说上市里她姨家。”“坏了，坏了，市里哪有她姨。那个死妮子，我老是觉着不对头，谁能往那方面想自己的闺女，不知跟着哪个野汉子跑了。”

丈母娘怎敢声张，对山菊说，她大妹子，可别朝人说，丑死了。我找找看看，兴许跑哪里疯去了。

白找。有心躲你，白费力气。第二天一大早，就传开了。

山菊的娘随口问了一声：“妮，我跟你说，跑了，跟野男人跑了。”

“你上哪里知道的？”

“我听见了你俩说话。我联系着这阵子有个小青年房前屋后的乱窜，像黄鼠狼似的早晚要叼走小鸡，不出所料。”

“那，你不早说？”

“万一不是呢，人家不认为咱没安好心，得罪人一辈子。再说，自己的事还管不了，不听古人言各人自扫门前雪，休问他人瓦上霜。”

“还不得出大事？”

“能出多大的事,闺女没了，自家羞辱，瞒着、掖着自家尝，可男的那头要媳妇怎么办。”

丈母娘首先想到的也是这一点。自家的闺女跑了，跑了跑了，屙屎不问事，你得拾掇烂摊子。“刮什么风下什么雨，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女。根不正，蔓不正，结个葫芦歪巴腚。”难道这也有遗传？山花的娘也是跟她爹跑的。

这哪跟哪，窝囊。坐卧不安，腚底坐蜡烛。看笑话的日多了去了。男方早一天晚一天，终究要来到。这部，正百爪挠心，猫日的似的，后院的小二狗跑来了，“大奶奶，俺姑父来了。”“在哪？”“到村口了。”

该来的终究要来。挡不住。“妮大不由娘”,自己生的都管不住，人家来……后悔已晚，这个畜类。后悔的手脖子都黑了。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自己生的都靠不住了。忘恩负义的狼羔子，白养活二十几年，没得忌，反遭殃。虽说远的香，近的殃，对门不搭腔，远的好，可她是跑的呀，辱没家门。牙齿恨的吱吱地，团团转跺脚，解决补了问题。

“小二狗，快，喊你大老爷。”

“哎，是了。”

三

二狗身影刚蹿走，少找到了。先看看他拎的是——20斤肉二条烟六瓶酒外带九色点心。满脸堆笑，大步而来。

“来就来呗，买东西干嘛？”

“大娘，看看你老人家，不得闲，好不容易才抽出空。”

一时不知说些……没话找话说。

放下礼物。掏烟，让烟。

“他姐夫，回回来回回这样，自家人别外气。”

丈母娘咯噔一声“不好”，骂骂咧咧倒好说；不言不语，心里反而没底了，“呱呱鸟不如木死狗。”难缠的头。

本地兴俗，称呼老丈人大爷丈母娘大娘。如排行老二，又比自己的爹娘年纪小，就喊婶子、叔，把二略去，以示尊重，显得近乎，是一家人的气象。如果丈母娘排行老大，就喊大娘，不能喊大岳母；只有守着别人才可以。民间笑话说“见了丈母娘喊大嫂”，再不入路的也不能喊，那是糟蹋人的混账话。

“丈母娘。”

少找差一点脱口而出。心想你这个老家伙，真沉得住气，还你姐夫长你姐夫短你姐夫的鼻子你姐夫的眼叫着，真亲热，我没少来，哪一次没来，来慢一点，不得闹翻天；既然来了，能空着手，少了能好看，少了就弄样。容易么，混个媳妇，忍气吞声地，临结婚临结婚你闺女跑了。

“丈母娘。”

少找又差一点。他想起村里的小伙子一本正经跟他说：记住，别慌，千万别喊成大母狼喽。上中学的时《木兰辞》中有句诗“不知木兰是女郎”，他习惯地念成“不知木兰是母狼”，老是改不了，山花是白眼狼，那她娘就是大母狼。

“大娘，俺大爷呢？”

“快来，快来，坐坐……”

倒茶。自己家倒不知是坐是站。

“大娘，山花呢？”

“山花，山花她，她……你大爷来了。”

少找慌忙站起，递烟，打招呼。

“大爷，你可好，俺爹娘叫我向二老问个好。”

“好好好，都好着呢？也给你爹娘捎个好。”

“好你老爷个屌。惦念着个屁，还不是早娶早了心事。现如今，哎，还不如早答应，嫁出去，好孬随她。”

老丈人差一点没骂出来。

“来来来，站着干么，站客难打发。山花的娘，炒几个菜，俺爷俩喝杯。”

“愣着干嘛，闺女婿还没看够。”

“你拉着，你喝茶。这就去。”

“小张呀，喝茶。”

“不渴，大爷，山花呢？”

“山花呀——咱爷俩好久没见了，得好好拉拉。”

菜好炒，农家院里不赶集下店三个五个鸡毛蒜皮地也能弄出来，少找带的点心当果盘；煎个花生米，凉拌粉丝，凉菜有了；村口饭店又要了羊肉汤糖醋鲤鱼，有肉；再逮只小公鸡，齐了。蔡再好，人食之无味。一老一小光顾喝，互劝叨菜，就是没人动筷子。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闷葫芦。怎样开口。老丈人想起就不是个味，听名不听声的，谁家谁家大闺女跑了。那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

“爷们，就咱俩，也没外人，都是男人……不易啊，我知道你为了娶山花，借了不少钱，拼命地干。”

“大爷，你咋说的，我们家也不能委屈了山花，俺家是不好，我会对山花好的。”

“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后生，真男人，我看着高兴呢？”

“来，喝起这个。”

滕公特酿一瓶进肚了，又开开了十里泉。酒过好几巡，不见菜下窝。

“山花，有福呀。”

“大爷，你老把心放在肚里。”

“可，可山花，这孩子，都是我惯的，脾气实在瞎，以后罪有你受的。”

“没事，不能担待担待能叫男爷们。”

“对，说的好，再起个。”

“好好，一饮而尽。”

“少找啊……”

“老丈人第一次这样叫他。”

“今天喝高了，叫外号，还不是咱爷俩近乎，喊着舒服。”

“听着也顺耳。”

“少找啊，实话对你说，山花，哎，命赶的，没这个福气。”

“怎么了，山花得了不治之病。”

“爷们，我怎么开口呀，没法交待咦，我恨不得搧自己的脸……”

啪哧啪哧，老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