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的blog

                                                             拐行

                                                           （一）

冬日的黄昏，残风横扫着枯瘦，天地一片狼藉。坑塘里，几只白山羊在啃食着地上的落叶，几根花花绿绿的绳子被羊拽出去老远。坑塘的上台处，一位老人歪戴一顶破棉帽子，一身黑色露白絮的粗布棉衣裤，腰里系着一根捆麦个的麻绳。他右手攥着一根高他一头的榆木拐棍，左手把一编织带子背在身后，身子向前倾成一个大大的逗号。“回…去，回…去…了”，鼻涕沾在脏乱的胡须上，粉白的嘴唇发出只有羊才能听的懂的话语。 “咚…踩，咚…踩”，象蹬着戏团里的锣鼓点，这个枯瘦的身影牵着花花绿绿的绳子，歪歪斜斜的消失在了风里。

这个人就是拐行。

拐行原来并不拐。他的父母生了好几个孩子，都没有成人就夭折了。那一年已是将近四十来岁的母亲，请了一个南蛮子给看了一下风水。南蛮子说，他们这枝是绝户，要想有孩子必需在清明上坟时，排列次序时挤占其兄弟的位置。这南蛮子又给做了张符，叫拐行母亲如此这般的鼓捣了一番。还真神，次年，拐行就出生了。

拐行出生了，全家人皆大欢喜，给孩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金行，希望这个来之不易的小老儿将来能金银满仓，吃穿不愁。又一年，拐行的弟弟也出生了。

终归是纸里包不住火。拐行母亲请南蛮看风水，挤占兄弟位置的事被拐行的叔婶知道了，因叔婶家也只有一个闺女，几年后再也没拉起过孩子，于是那母夜叉婶婶也就闹开了，拐行的母亲也不示弱，两家天天打架，几乎到了白热化程度。

小小的拐行成了出气筒，他不敢独自出门，否则止不定哪一会儿就会被后邻的婶婶逮住，不是被拧屁股，就是被揪小辫子。那时农村宝贝孩子都留胎毛梳一个小辫子，父母给拐行也留了一个，而这个小辫子成了婶婶发泄的对象。

有一次，母亲领拐行去外村看戏，被婶婶给扬了一把土，妯娌两个扭打在了一起，身体强壮的母亲将婶婶压在了身下，并且还被揪下了一缕头发。那一刻，拐行吓的裤子都尿了。

转眼拐行已成了十六七岁的成人了。兵荒马乱的年代，人们都苟且生活着。父亲原本在县城做个小买卖，可是日本鬼子占领华北平原后，继而又在县城周围建立了岗楼。父亲只好回到了家中，教拐行编个竹筐或是凉席之类的活计。

游击队在村里成立了。拐行也要参加，父母说啥也不让，枪子是不长眼睛的，拐行是他们的命根子，长这么大不容易。受当时气氛的影响，拐行还是偷偷地参加过两次游击队活动。

婶婶对拐行家的深仇大恨永远消不了。日本兵那天进村了，她偷偷地把个包有红高粱饼子的小包并两根鸡毛扔在了拐行家的门旮旯处。

日本兵来了，首先就在拐行家的门口处发现了这个东西，他们端着刺刀进了院子。按说拐行本已经钻进了地道，但因为父亲总是咳嗽，他出来为父亲拿止咳嗽的药，没成想这么快鬼子就进了院子。

日本兵问拐行是不是八路，家里是否藏着八路？拐行瑟缩着，摇头说没有。“带走！”鬼子一声令下，拐行被刺刀压着来到了村西的大场里。

西北风呜呜的刮着，天气阴的好像一口大锅盖，把大场里的人们压的喘不过气来。拐行被日本兵押着来到一伙人中间。

这伙人里面大都是青壮年，每个人都被两个日本兵压着。日本兵头目叽哩哇啦的叫了一顿子，无非是问谁知道八路的下落。

看在场的人没人开口，日本头目急了，当即手起刀落，几个老乡就惨死在了日本兵的屠刀下。

殷红的鲜血沾满了日本兵的刺刀，斑斑血迹溅到了他们的身上，脸上，他们有点惊魂魄胆了，但灭绝人性的日本兵，看大场的旁边有一口井，于是他们把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都推到了井里，然后把打谷场用的好几百斤重的大碌碡，推到了井里，这里面就有拐行。

当拐行的父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一声声惨叫已传出了井外。

老鸹声声地叫着，人们声声泪，句句泣，呼唤着亲人。雪终于落了下来，无望的人们带着满腔仇恨，愤恨地离开了日本兵杀人的武器——这口吃人的惨案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