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雅林的心灵家园

这是一个涉及到很多复杂问题的题目，全面论述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达到的。今天我不想把话题摊得过开，也不想做过多的理论探讨，我只想联系三个作家的成功创作道路，来和大家共同探讨一些基本性的、共通性的东西，也许大家也面临这些问题。这三个作家是路遥、陈忠实和贾平凹。

为什么要选择这三个作家？一是这三个作家在中国当代作家中，都是取得突出成就的、大家公认的优秀作家，三位都获得了中国文学的最高奖项——茅盾文学奖，作品大家也比较熟悉；二是我与这三位作家很熟悉，既是朋友，也曾经做过同事，1991年前我们都在陕西工作，我比较清楚他们是怎样从最早的起点、怎样从一个业余作者走向成功的，清楚他们在创作过程中的困惑、问题，是怎样突破的。探寻分析他们的成功经验，也许会对我们有一些启发。

讲这三位作家之前，首先不能不说一说陕西。大家知道，陕西是个出作家的地方，1985年，我统计过，全省文学青年在全国省一级以上刊物公开发表作品的人数35岁以下达到1500人。这与陕西这块土地深厚的文化积淀有关，同河北一样，也是儒文化的发祥地，中华文明的发祥地。西安作为13代帝王的都城，给这里的人民带来的丰厚的传统文化的滋养是别的地方难以企及的。“天府之国”最早讲的是陕西关中，是张良在向秦王推销他的“合纵连横”思想时讲的。陕西分三个地理板块和文化板块，陕北的经济形态属于游牧文化的形态；陕南属于巴蜀文化，经济手段完全是山地经济；中间的关中也叫八百里秦川。上面提到的三个作家，正好一个在陕北，一个在关中，一个在陕南，所以他们的作品里一定会表现出地域文化带来的影响。下面分几个问题来讲。

一、深度的感情体验

这是三位作家能走向功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三个人有很近似的地方，就是他们的童年都很苦。路遥家里兄弟很多，７岁时被送给伯父当继子，小时候没穿过好裤子，夏天的时候都光着脚，从小非常自卑。他的家乡很贫穷，就是他后来上了大学工作了，家乡面貌也没有改变。我们一起工作时，路遥说什么时候中国人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多好。我说这不是什么难题，他非常悲观，认为不可能，因为他永远是饿肚子。陈忠实虽然生活在关中，但他生活的地方也是干旱的原曲，受了很多苦，一双好鞋也穿不起。贾平凹家里的日子非常不好过，以至于这个阴影持续到现在，他认为乱花一分钱都是犯罪。

此后三个人也经历了很多苦难。路遥身上有很多陕北汉子的特点，陕北人不是很有文化，很看重当官。他在文革时期作为一派学生的领袖很出名，正踌躇满志，以为可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这时被人揭发武斗中有好多问题，关了起来，从此政治梦想才不再继续，但他又不甘心，想对社会发言，只能选择文学的形式，于是开始写作道路。陈忠实是文革前陕西很早发表文学作品的青年作家之一，他一开始就想考大学，1962年被大学拒之门外，不得已回家当了农民，这对他的人生打击很大。贾平凹文革结束里回乡劳动，他又瘦又小，挣的工分都不如妇女多，自己也觉得很绝望。后来到工地去为人家办板报，由此慢慢走上创作道路。

他们三个在成长经历当中都有苦难的岁月，这是三人的共同点。苦难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致命的，但对于作家来讲苦难是一种财富。为什么说苦难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成全某些作家呢？精神生态系统对他的文学事业非常重要，这是作家这个行当与别的行当不同的一点。一个作家基本素质的形成涉及到很多方面，比如就个体生命成长过程而言，有遗传机制、性格类型、心智结构、感觉方式、心理定式、意识观念、价值尺度等，从外部条件来说，有社会阶层、就业程度、政治背景、地域特点、家庭环境、生活经历等等。从更大的范围来看：是一个民族传统、文化氛围、时代特点、宗教信仰、科学知识等显文化和潜文化的因素。我认为这些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构成作家精神生态系统的因素，特别是感情体验。文学固然需要很多方面训练，但是每个作家个体不同的生活经历、情感经历，特别是那些深深触动心灵的经历，不同作家不同的角度，使他们能够体察到人生那些未加添染的东西，洞悉生活的深层内容。文章常常是人经历苦难以后发奋写出来的。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主要是写人情世故的，富家子弟，衣食无忧，对生活没有深刻体会，要写出复杂深刻的东西很难，所以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一个作家在生命历程中经历过一些苦难，如果处理地好，会变成自己非常宝贵的财富。

二、勤奋的创作训练

作家需要很多方面的素质，文学创作是一种高智能的活动。情感体验非常重要，除此以外，还需以知识智慧技巧作为基本根据，需要进行技术层面的训练。这三人之所以能取得成功，跟他们刻苦读书，勤奋训练，不懈地吸收各种文学素养是不可分的。

我大学毕业时，留校做了几年老师，贾平凹到陕西人民出版社做编辑。当时我们要写一个陕西农村的一个老先进典型，叫烽火大队。我们先后在那儿呆了一年多，他当时并不出名，刻苦程度我望尘莫及。我们有时候出去走一圈，回来写点东西练笔。我有时候坚持不下去，他天天写了念给我听。有时候我们练的方式也不一样，我就是把所见所闻，我一定要非常准确地甚至是找唯一的词汇把这个人的形貌、语言、神态写出来，贾平凹则尽可能驰骋他的想像能力，我当时觉得他投机取巧，后来明白那个方法是有好处的，既锻炼了文学能力，又修炼了想像能力，丰富了他的表现天地。他就是一点点刻苦训练，从不懈怠。别人现在说贾平凹提笔就来，其实是经过了非常严酷的训练，玩文字像泥人张捏泥人一样。

路遥也不是一下成为路遥的，也是经过了刻苦训练。他曾经帮一个剧团搬道具，后来主动帮演员写对口词儿，从那会儿开始写些日常的东西，发表在《山花》上，然后一步一步成为路遥的。

创作训练同画画一样，基本功必须过关，作家也是一样，我们有些作家想一步通天，这是一个误区。有的人文学表达能力过不了关，还老觉得别人发现不了他。一个有水平的编辑看一两千字大体上就知道一个作者的水平。你文学就没过关，描景、状物、叙述、言说差得很大，就不需要花时间了。其实从一个便条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文字水平。大家要从事这个行当，一定要进行非常刻苦地创作方面的训练。

三、诚实的劳动态度

今年文坛有些很令人沮丧的信息，特别是抄袭现象。这是非常恶劣的现象，一定不能助长。作家是一个很风光的职业，但是大家要明白，作家是一个非常艰苦的职业，在今天我们这个社会上人的价值选择多样化的背景下，选择文学即冒很大的风险，又注定要吃很多的苦。柳青有一句名言：你要当个作家，就要甘于寂寞。光想着风光是当不成作家的。当年陕西那么多作家中能走到今天的也不多，有些人就是因为吃不了那么多的苦。路遥、陈忠实、贾平凹三个人能走到今天，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咬定目标不放松，能吃很多的苦。有人说路遥是累死的，42岁就去世了。虽然和家庭遗传也有关系，但这话不过分。他写东西非常拼命。路遥写《人生》，在一个小县城的破招待所里，13万字22天一气呵成。写《平凡的世界》时候更苦。他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废弃的煤矿里半年之久，写出第一部的初稿，写第３部时，他已经知道自己病得很重了，是一边看病一边创作的，毅力非常惊人。他认为作家和农民没有区别，没有诚实的创作劳动，光靠投机取巧，最终可能一无所获。

作家的诚实还表现在另一方面就是要忠于生活，不能臆想。情节是可以编的，但生活不能编。有没有生活，从作品里完全能看出来。前几年有一个口号叫行走文学，但生活的缺乏注定这个东西不可能成为精品。好多有名的作家初期作品都是很好的，等到出名了，作品就滑下来，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