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花儿

梦里那一块场

场，其实就是一块平整的地，常常用来晾晒、碾压粮食。在有生产队的日子里，每个村都有几块方方正正的场。场，是乡下的一道风景，承载着庄户人心中的希望。

场，选址颇有讲究，地势要高，要向阳，要通风，离生产队也要近。看似简单的一块场，要经过犁、平、压等繁琐工序，是庄户人用心思制作出来的。

平平整整的场上，几乎没有现代化机械设备，粮食作物的收、打、贮几乎全得手工作业，在场上干活的是些体弱多病被照顾的劳力，大部分劳力还得去地里干活。三夏时节要抢农时，场上场外一片忙碌。天刚蒙亮儿青壮劳力就要到地里拔麦子，拔麦子是累人的活计，年轻人在一起爱逞强，干活之中常常打赌比输赢，有时就赌斤半干豆腐，场面也异常活跃，给枯燥劳累的劳动平添了一些鲜活的气氛。白天在场里铡下了小山似的麦穗，晚上是少不了打夜战的，破旧的打麦机嗡嗡地总要响到后半夜。那时，大人和孩子其实都盼望着队里打夜战，打夜战是要管饭的，常常是大饼管够。烙饼的是三爷，瞅准大人们抢饼吃的空当儿，他总要多塞给妇女们几张，妇女们就一路小跑，揣着热饼往家里跑，捅醒熟睡中的孩子，孩子们就趴在被窝里津津有味地吃着。

相对来说，对于秋场，庄户人所倾注的心思要更多一些。秋天的场，满是五颜六色，满是紧张忙碌。几乎所有的粮食作物都要在这个时节成熟上场，金黄的玉米，通红的高粱，雪白的棉花，场上满是五颜六色。驴儿戴着眼罩慢条斯理的拉着碌碌在碾压豆子，老庄稼把式手腕一扬一抖，木锨上的粮食迎着风势，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洒下的粮食饱秕分明。场上的庄户人此刻心里也同这粮堆一样泾渭分明，成色好的粮食要交国家的公粮。交上等的公粮，被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高粱稻子要扬好几遍的场，就连户里交上来的白薯片，队长也要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左挑右捡。

场上分粮是庄户人最开心的事，大人们晌午回家吃饭时就把消息给发布了。小孩子们更为兴奋，抱上粗布口袋早早的粮堆跟前排上长长的队，会计抱着账本子坐在场边上，算盘打得噼叭山响，嘴里不时的报出谁家劳力多少分粮多少，那有韵味的腔调真是好听。分白薯、萝卜等物时，有爱开玩笑的大人把写着顺序号的标签故意放到堆底下，害的抓了阄的孩子们里里外外地翻找。

后来，生产队开始搞改革，生产队的一块大场被各生产小组分割。这一包不要紧，人们的积极性上来了，生产小组小场上堆的粮食比原来的大场都要多。人们往家里分的东西多了，场上的欢笑声也就更多了。再后来，土地承包到户，田间的机器设备多了，人们也清闲了，粮食和庄户人的收入比以前不知要翻几番。

场，不知觉中退出了人们的视野。而那有一块宽阔、平整、堆满粮食的大场的日子，却总走进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