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红的农民互联网

　　有福老汉得了坐骨神经痛。

　　老汉手脚勤谨，做活上瘾，风里雨里干惯了，是个一时一刻也闲不住、一歇下来就要上火、就要发脾气的人。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得了坐骨神经痛！

　　早饭之后，老汉扶着墙根，拄着拐杖，很艰难地挪到了儿子家里——他们的村庄在山上，他的家离儿子的家大约有半里路的路程。

　　老汉擦擦满头满脸的汗水，喘息片刻说：“小子，你吃饭了么？”

　　儿子说：“吃了，正要去摘树上的柿子呢。”

　　老汉说：“你今天别摘柿子啦，先把我送下山，到西阳镇看病吧，我得了坐骨神经痛；疼得受不了，到处疼！”

　　儿子从头到脚把他看了看。笑着说：“爹，您不会是说梦话吧？您凭什么得坐骨神经痛？人家坐办公室的人、人家报社的记者、人家有名的作家，因为老是坐着不动，才得坐骨神经痛呢，您想得也得不了那种病！”

　　老汉说：“小子，我请咱们村的医生看过了，他说我得的就是这种病；他让我到西阳镇医院，去找刘医生……”

　　儿子说：“咱们村的医生？咱们村的医生会吃，哪会看病？您是干活把腰扭着了，让我娘给您揉搓揉搓，拔个火罐就好了，不是什么大病！”

　　老汉62岁，儿子28岁；老汉个头矮小，儿子挺拔魁伟。深秋的风吹进屋里来，老汉肩膀一抖，心里感到一片寒凉。

　　老汉说：“小子，你还是陪我去一趟医院，我有钱，我不花你的钱；等从医院回来我帮你摘柿子，你不会上树我会上！”

　　儿子说：“爹，节令不饶人，马上就要霜降了……我不会上树我找人帮忙，您赶紧回去拔火罐去吧。”

　　有福老汉回去了。有福老汉和女人说了这件事情。

　　女人安慰他：“他爹，你别生气，节令到了，儿子是真忙。”

　　他反过来安慰女人：“我不生气，我是怕你生气，我刚才看见了，儿子是真忙！”

　　女人说：“今天我背你下山，我陪你到西阳镇看病！”

　　他说：“你背我？你也是60多岁的人了，闹不好再把你搭进去，我可不！”女人把桌子一拍：“他爹，我就是爬着走，也要把你驮到西阳镇！”

　　结果他们走一阵歇一阵，歇一阵走一阵，女人终于把他背下了山。

　　刘大夫给有福老汉打了两针封闭，老汉的腿和腰马上就不疼了，也能跑也能跳了。

　　他们高高兴兴往回走。夜已经深了，明亮的月光下村庄已经睡了，儿子一家也已经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还没有起床，儿子就来了。儿子好像很不高兴，叼着一颗烟，悻悻地在椅子上坐了，脸上响雷打闪的样子。

　　儿子说：“娘，我得给您提个意见！您昨天把我爹背下山去，这不是故意给我们弄难看么？这不是说明我们不孝顺么？咱们村虽然不大，可是大家都看见啦，一个个议论纷纷，您叫我的脸面往哪搁？”

　　老汉说：“小子，都怨我，是我让你娘背我下山的！结果我的病全好啦，今天我就可以下地干活啦！”

　　儿子忽然笑了：“爹，当真啊？”

　　老汉穿衣下炕，洗手洗脸，清扫庭院，手脚利落。儿子高兴了，拍着巴掌说：“爹，您会上树，您今天帮我摘柿子吧，省得我再掏钱雇人。”老汉说：“行，我吃了饭就去，我最拿手的就是上树。”女人说：“行什么？那刘大夫不是让你好好歇几天，当下不能干重活，小心犯病吗？不能去！”

　　不能去，老汉还是去了，一是心疼儿子不会上树，爹不帮忙谁帮忙？二是时间不等人，再不收那满沟满树的柿子就该往下落了，就该糟蹋了！

　　有福老汉是在黄昏的时候从柿树上掉下来的。西风萧瑟，残阳血红，他觉得右腿一阵抽筋似的疼痛，一步登空，便从树上掉了下来。儿子跑过来说：“爹，眼看就要收工回家了，您怎么掉下来了？您怎么搞的？您还能走路吗？”

　　他心里清楚儿子问的是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儿子说：“爹，您这不是给我找麻烦么！您等着，我马上就去找我娘，让她来背您，我还得照管我的柿子呀，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