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君

　　七月，是蝉的七月。
　　每每七月未至，垂涎便先流下嘴巴，连同我的思绪，一起汇入总也不能被蛛网尘灰遮掩住的童年趣事之长河。

捉蝉

　　年年麦收过后，雷声震得黄土地酥软酥软，大雨哗哗地下上一场，便到了我们捉蝉的好时光。
　　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我们便喊着“放鸡窝了”从学校回来，把书包往家里一扔，一手拿起罐头瓶或塑料袋，一手握着手电筒或提灯笼，向村边塘沿路旁、树木成行的地方迂回过去。
　　捉蝉也讲究门道，比如识别蝉穴，有人分不出是屎壳郎的还是蝉的，分不出蝉儿爬出去与否，可你只要连抠几个蝉爬儿（幼虫）便晓得了。
　　那时还兴生产队，当鸟儿归了巢，记工员宣告结束的钟声“当当当”地喊过，村里村外的灯光已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卷。这段时间正是出蝉的高峰期，大都是刚出洞儿，或者刚爬上树干，容易捉。我习惯用手摸，从树根到树身，从路沟到墙脚，我不用灯笼不用手电，每晚摸的蝉爬儿却比别人的多，大致要摸四五罐头瓶，等回到家洗净，腌在大瓷罐的盐水中，两天以后便可食用了。
　　“打蝉仗”最热闹的可算晚饭以后了。最好是无风的没有月亮的夜里，在大树旁边燃起一小堆火，有人在树上一晃，带翅的又黑又亮的成蝉便“吱吱哇哇”地向火中扑去，一晚上逮半脸盆没问题，逮一两盆者亦不鲜见。
　　当然，要想玩蝉，捉蝉的技术要求则更高了，而这些方法捉的蝉爬儿或成蝉只能是为了——

吃蝉

　　蝉，是我们家乡人的传统佳肴。没钱买肉的人家捉蝉解馋，有钱的人家也捉，甚至有人以五分钱一个的交易买蝉吃，究竟蝉肉有多香美多诱人，可想而之了。
　　家乡人做蝉的法儿一套一套的，做出的蝉有各色香味。成蝉的皮太硬，肉也不如蝉爬儿细嫩。烧蝉不如加上佐料蒸着吃，蒸蝉又不如油炸蝉。刚脱皮的蝉油炸最焦嫩可口，可惜没有多少肉。我顶喜欢吃团上粉芡的炸蝉。焦黄油亮的蝉儿全身都可食用。我却以蝉蜕的坚滑吐它出去而常遭爹娘的责怪。他们说，蝉皮上的油最多，还能治病呢。
　　小时候，我只知道七月是蝉香飘逸的七月，蝉是一道不花钱的上等菜，做起来既不需要剖膛开腹，亦不需要清肠刮骨，像猪肉羊肉窝窝头都有吃腻烦的时候，这东西却总也吃不腻味。大些，觉得七月令我悸栗，可可怜怜的蝉们在黑暗中掘土四年才能在阳光下享乐一个月，却活生生地被烧杀蒸炸。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看上去它穿着漂亮，翅膀可与飞鸟匹敌，歌喉也甚嘹亮，树上那些枯枝却是它确凿的罪证。可见，“以貌取人”还是又错了，正如妖冶妩媚的狐狸精和色彩斑斓的蝴蝶。既是这样，我们一伙孩子就下决心把蝉“捉尽吃绝”。有的人就不干了，一个馋嘴老婆说：“今年逮完了，明年就没的吃了！”一个郎中说：“把蝉吃尽，就没蝉蜕做药了！”我也曾想，正如毒蝎一样，它虽然坏，也有有用的一面，那我们就别“大逮捕”而食光它了，反正，我们还要——

玩蝉

　　家乡的孩子们不但会捉蝉吃蝉，玩蝉的游戏也像提葡萄似的一嘟噜一串的。孩子们用水和上一团淀粉，或在嘴里嚼上一捏麦粒，制成黏面，找根长竿，绑上一根细树枝，把面团点到树枝的尖端，绕到蝉的背后，把竿上的面团悄悄地粘上蝉翅，蝉便成了俘虏。也有的孩子把马尾毛做成套儿，系到长竿上套蝉。有本事的还用手捂蝉，需是飞落在树上很低部位的，这样捉蝉成功的机会虽然少，因为蝉翅未毁，玩起来更有趣。比如，用一条细线系到它的脖子上，它虽然飞得起，却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了。再如，掐去蝉的一只眼睛，找一块宽阔的场地，把蝉向空中一抛，它便一圈一圈地飞起来、飞起来，小伙伴们便开怀地笑起来笑起来……

　　我的家住在黄河流域的一个小村子里，七月到了，笑声和蝉香一起从童年的七月飘来。
　　（原载1991年7期《金色少年》、1991年10期《飞天》、1992年1期《儿童文学选刊》等，获得1992年文艺振兴奖）

当时鄙人正在临西县人民政府打工，２２岁时写的。今天也发上网让大家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