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君

    胡军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那两个人便提拳挥掌打了过来。胡军手忙脚乱，想去抵挡，但那两个人出手很重，没几下子，便打得胡军口鼻出血，眼睛青肿。虽说胡军连招架的功力都没了，但他嘴还挺硬：
    “你们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程岳金双手掐腰说，“就你这点力气，就你这模样儿，还想娶个校花当老婆？我警告你，从今往后不许再和春芽来往，她是属于老子我的！如果我听说你还在缠着她，看到了没有，我这两个把兄弟随时都找你切磋切磋！”
    “哼，你那模样又怎么样？难道春芽会喜欢你？”
    程岳金正想再次动手，听到玉米地的另一边有人朝这里走来，便每人朝胡军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撒脚如飞地跑了。
    胡军脸上的血迹可以用水洗掉，可被打青的右眼却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复原的。在学校里，同学们用不正常的目光看他，但谁也不敢问他是谁打的。因为这事涉及到一个女孩子，胡军当然也不敢向老师汇报，孙广栋就是前车之鉴。
    那天胡军回到家里，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想用各种办法把伤痕掩盖住，他涂了层护肤霜，又上了层白面粉，仍然无济于事。吃晚饭时，父亲喊了好几次，他才像语文课本里白居易描写的那个琵琶女，遮遮掩掩地来到饭桌边。父亲伸长脖子盯视着胡军的眼问：
    “儿子，你的眼怎么了？”
    “上树捉蝉，一脚踩空了，栽了下来！”
    “怎么没把你栽死？不好好看书学习，上树逮蝉玩，这不是吃饱撑的没事干吗？饭快凉了，请了你四回才出屋，比请诸葛亮还难哩，赶紧吃！”
    父亲见儿子只抱着碗低头落泪，而不吃饭，便心疼起来。他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孩子，本来孩子从小就失去了母爱，父亲再这么冷酷，会给孩子的心灵带来沉重的压力。他轻轻扶摸着儿子的头说：
    “小军，爸爸说得太重了，对不起！吃饭吧，啊！”
    “爸爸──”胡军扑到父亲怀里大声呜咽起来。
    一向稳重诚实的胡军肯定挨了别人打，他父亲猜得出来，但没有去追问，他想自己的儿子是有理的，打儿子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同一时间，红芳歌楼照常歌舞飞扬。春芽突然发现夏导正在舞池里搂着单玲旋转。等一支舞曲结束，春芽便迎上去：
    “夏老师，好多天没看到你了？”
    没等夏导说话，单玲插上一句：
    “夏老师很忙，电视剧快写完了，正让我帮着修改呢！”
    “让你帮着修改？”春芽感到很奇怪。
    夏导说：
    “不错，单玲正帮着我改电视剧！”
    “你会写电视剧，我怎么没听说过？”春芽更惊讶了。
    单玲十分得意地说：
    “因为夏导选我扮演女主角，当然要按照我的特点修改剧本啦！”
    春芽心里一沉，夏导前些日子曾经向她许诺，想让她出演电视剧女主角，怎么又变卦了呢？她向夏导核实：
    “夏老师，你准备让谁当女主角？”
    夏导把她和单玲带到歌楼一个肃静的地方说：
    “我这个电视剧，开始是想让红霞当女主角。但是，这是一个爱情故事，红霞是红芳的表妹，怕红芳不同意让她拍。而单玲已经向我表了决心，愿意拍爱情戏，并且我发现，单玲的表演还挺不错，所以──”
    “夏老师，我能歌善舞，这可都是你亲眼所见，请你再考虑考虑！”春芽焦急地说。
    “红霞小姐，你这么清纯，等有了中学生题材的电视剧你再拍吧！这个电视剧，我看只有我拍最合适！夏导，我们继续跳舞吧！”单玲说着，拉起夏导就去了舞池。
    春芽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烦燥不安。眼见得一次拍电视剧的机会又要错过，她不禁怨天怨地，怨自己的命不好。
    舞池里，男男女女在昏暗的灯光中晃来晃去。春芽分明看到，单玲紧紧贴在夏导的胸前，夏导的手也插入了单玲的领口。
    “骚狐狸！”春芽心中骂了一句。
    虽然春芽醋意十足，但她不再想去争那个女主角，因为她了解单玲的人性，为了能拍电视，她清楚单玲向夏导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星期一下午课外活动时间，按照计划，该油印第九期《启航》杂志了，春芽早早地来到文学社活动室，胡军却迟迟不到。这种工作，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完成。春芽等急了，便去教室里喊胡军。等胡军一进活动室，春芽便捧起他的脸问：
    “你的眼怎么啦？”
    “哎哟，你别动！我不小心碰的。”
    “真是的，你怎么碰的，这么厉害！”
    “不小心碰的嘛！”
    “很疼吧？”
    “不疼不疼，你快放开我，别叫人看见！”
    春芽见到一个男子汉竟然求她放开，还怕让人看见，觉得很有意思，故意捧住胡军的脸不放。胡军抓住春芽的双臂往下一拉，春芽身体失去了平衡，“呼”地趴在胡军怀里，两个人吓得同时惊叫一声，赶紧分开了。整个印刷过程中，俩人各怀心事，不再像往常那样说笑。
    印刷工作完成后，胡军回到教室，一掏书包发现一个纸条，上写：

    胡军，你真大胆，竟然还和春芽一起出杂志，从今往后，如果再发现你和她在一起，我让你的两个眼睛都挂彩。念你这次是初犯，罚款一百五十元，明天晚上下夜自习后，把钱压到厕所后面榆树下面的石板下面。

    第二天，胡军并没准备钱，而是写了一个纸条，按时压到了那块石板下面。内容是：

    哼，我知道你是谁！别以为我没告诉老师是我怕你，如果你再敲诈我，我向公安局报告！十个月亮

    胡军又安安稳稳地过了一天。那个中午，被同学们称为“地不平”的传达室的梅师傅，忽然对胡军说，刚才有一个电话，好像说胡军家里有点事，希望他快回家。
    既然打电话让他回家，肯定有急事，胡军连忙向老师请了假，骑上自行车出了学校。他还没上柏油路，庄稼地里跑出两个人来，正好挡在土路中间。他定睛一看，原来正是那天打他的那两个人。他的自行车不但没有减慢，而且加起速来，像一发炮弹带着风声直射出去。那两个人见车子冲过来，慌忙闪向两旁。在胡军的车子穿过的一刹那，其中一人“啪”地抓住了车尾。胡军翘起右腿向后一扫，“砰”地打在那人的面部。那人大叫一声，松开了手。胡军趁机用力蹬着自行车上了柏油路。那两个人拾起石头和土块向胡军投去，竟然投中了两三块。
    “儿子，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胡军刚进家门，父亲就问。
    “不是你打电话叫我回来的？”
    “哎呀，你上着学，有再大的事也不能耽搁你啊！谁给你说我打电话了？”
    “唉，不知道地不平怎么回事，可能他听错电话了吧！”
    “什么地不平？”
    “我们学校传达室的梅师傅，腿有毛病，一走路不就是地不平吗！”
    “放肆！既然人家是师傅，就该尊重着点，斯斯文文的，怎么说出这样的话？”
    父亲问他：
    “今天还回不回学校？”
    “现在第一节课都快下了，明天再去吧！”
    “那你上洪强宾馆去一趟吧，洪强好几天就问起你。咱们还欠着人家一万多块钱，说话注意点分寸，别惹人家不高兴！”
    胡军虽然对路上遭到突袭的事情心有余悸，仍然遵从父亲的意思去了洪强宾馆。
    “小军，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个忙，如果这事办成了，你爸爸欠我的那一万多块钱我就不要了。”在宾馆接待室里，洪强对胡军说。
    “洪强叔，那钱我爸一定要还给你的，我们不能白要你的钱！”
    “我很同情你爸爸，那批货叫人偷后他早就蔫儿了，你看他现在瘦的！如果我再给他要帐，非把他愁死不可。我也不是凭白无故地把钱送给你们，只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其实这事挺好办。经常去红芳歌楼唱歌跳舞的那个红霞，也就是你的同学春芽，他在学校里有没有对象？”
    “她好像没有对象吧！”
    “可是她自己承认有对象。”
    “她自己承认的？她说是谁？”
    “至于是谁她没说，我想你肯定知道？”
    “反正春芽有没有对象这事很难说，我光知道有人正在追她。”
    “你看你看，这不供出来了！小军，那个小子是哪里的人？”
    “我跟他不熟，好像也是县城的。”
    “哈哈哈哈，小军，别跟我玩猫匿了，单玲早告诉我了，这个追春芽的人就是大侄子你吧？”
    胡军脸红耳赤，一时语塞。
    “小军啊，大叔我不管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奉劝你赶紧放弃这个女孩子！”
    “为什么？”
    “咱们县委赵书记的公子赵子春看上了她。那个小子也是心狠手毒，他得不到，你们谁都没好。人家的老头子是全县的父母官儿，咱们平民老百姓谁惹得起？只要你和春芽断绝关系，我那一万块钱就不要了。到时候，赵子春也得对你另眼看待，怎么样？”
    “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