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君

    一夜之间，程岳金竟成了四中师生们议论的焦点。据说，昨天上夜自习时，程岳金被人骗出校门，那里停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还没等程岳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从车上下来四个蒙面人，每人手持一根电警棍，“噼哩啪啦”朝程岳金身上打了一顿，直到打得他趴在泥泞的地上起不来才住手。然后，轿车载着几个人向县城方向奔去。
    尽管对程岳金挨打的猜测各种各样，春芽觉得这人曾经救过自己，应该去探望一下。她再一想，假如程岳金是被那天想拦路强奸他的流氓所害，那就更应该去进行慰问了。于是，春芽瞅准下午上课前的一刻钟，到小卖部买了两个罐头，等寝室区的同学回到教室，便飞快地跑向高二（2）班的男生寝室。
    “嗒、嗒、嗒！”春芽敲了三下门。
    “操，谁呀？敲什么门呀？想进就进来！”程岳金大声嚷道。
    春芽脸一红，心想，这个程岳金真粗，人粗，话也粗得不行。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程岳金，你怎么样了？”春芽温柔地喊道。
    “啊──”程岳金惊叫一声，猛地转过缠着绷带的脸来，疼得又是一声大叫。
    “你不要动，千万别动！你的伤重不重？”春芽第一次进男生寝室，只是站在门口，并不向里迈进一步。
    “春芽，原来是你，你是不是看我来了？”
    “我听说你被坏人打了，给你买了两个罐头，来看看你！”
    程岳金笑得咧开了大嘴，激动得说起话来舌头直打卷儿：
    “春芽，春芽，你来看我，我死都甘心了。你不用买罐头，也不用亲自来，就是让别人捎一句话我都高兴得要死──”
    春芽见程岳金的话越说越离谱儿，不等他说完，就把罐头向他铺上一扔说：
    “你歇着吧，快上课了，我得赶紧走了！”
    春芽带上房门，跑出好远，还听见程岳金大声说着：
    “春芽，你慢点走！有时间了过来玩儿！春芽──”
    课外活动时间，秋萱突然找到春芽，说向她学习打乒乓球。孰料，没有提防的春芽，加上穿着连衣裙行动不便，一上阵竟连连输球。春芽大惊失色：
    “秋萱，你到底会不会打球？你说不会，怎么比我还厉害？”
    “哼哼！”秋萱冷笑道，“你心目中的真正男子汉被人打趴下了，今天我还要让你认输称臣！”
    “哎呀，小妹妹，你懂什么呀，打程岳金的肯定是坏人，你应该同情他，怎么幸灾乐祸？”
    “你认为程岳金是好人？他曾经调戏过我，你知不知道？你知道他给我写的什么样的情书？简直是侮辱我！我看，最好把这家伙打成残废！”
    “你的心太狠！”
    “你的心好，就像农夫对待毒蛇，东郭先生保护豺狼！你接招吧！”
    秋萱说着，“砰”地把球发了过来。
    春芽知道秋萱在向自己挑战，不敢稍有怠慢，几个回合下来，便把比分扳平了。
    正在这时，胡军走了进来：
    “春芽，有人找你！”
    春芽和秋萱同时向门外看了看问：
    “谁找啊，人呢？”
    胡军挠挠后脑勺，指指图书室方向：
    “在那边等着呢！”
    春芽对秋萱说：
    “好了，今天我不陪你玩儿了。”
    秋萱晃了晃球拍：
    “我没有打败你，你也没有输给我。全县比赛铜牌获得者，的确名不虚传。你别忘了，我还要找你切磋！”
    这时，褚大鹏和李建秋胳膊互相搭在对方的肩头上，摇摇晃晃地转过来。李建秋喊了一声：
    “胡军！”
    “干什么？”胡军问道。
    “嘻嘻！”“嘿嘿！”这“哼”“哈”二将也不搭话，每人冲他吹了一声口哨，就甩下让人讨厌的笑声离开了。
    春芽跟着胡军走到图书室前，纳闷地问：
    “人呢？”
    胡军说：
    “我有重要的事找你，咱们还是去文学社活动室吧！”
    来到活动室，胡军生气地说：
    “春芽，你是不是买了东西看程岳金去了？”
    春芽一愣：
    “你听谁说的？”
    “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啊，有人看见了，现在同学们都在议论你！”
    “怎么，你吃醋了？你知道咱们的关系，我根本看不上程岳金，你怕什么？”
    胡军一拍大腿：
    “哎呀，不是我吃醋，就算你一点都看不上他，也不该去看他呀，影响自己的名声！”
    “你们都被表面现象蒙住了眼睛，其实程岳金这人不错！”
    “照你这么说，你是相中他了？他是我的仇人，你知不知道？”
    “你对他有看法，也不能把同学当成仇人呀！”
    “实话告诉你吧，那次我的眼睛就是他派人打的！他口出大话，要我和你断绝关系，还敲诈我的钱！”
    “他很正直，也许你哪儿得罪他了！”
    “我跟你好，他当然不放过我。他是个流氓，在县城还有很多同伙呢！”
    “你看你火大的！我去看他，有看他的道理。他曾经救过我你知道吗？”
    “什么时候？”
    “上星期五黄昏，我去县城，在半路上碰到两个流氓，就是程岳金把他们打跑的！”
    “有这等事？”
    “谁也不会给自己编造差点被别人强奸的事！”
    胡军惊讶地望着春芽说：
    “你，你没有被，没有被流氓──？”
    “没有！多亏了程岳金！”
    “你应该去公安局报案。”
    “你嫌我不出名还是怎么的？我一告状，都以为我遭流氓强奸了呢！”
    “那两个流氓都长得啥模样儿？”
    “岁数比咱们大不了多少。比较瘦的那个人鼻子尖上长着一个黑砂，挺恶心的，另外那人──”
    “你别说了，我知道是谁了！”胡军猛然打断了春芽的话说，“另一个人头上是不是留着短发，后脑勺上留着一撮长头发，一直耷拉到肩膀以下？”
    “你怎么知道？”
    “嗨，你呀你，咋分不清好坏人，你上程岳金的当了！那两个人是他的同伙，我就是被他们打的！”
    “啊──”春芽一声惊叫，“他妈的，我还以为他见义勇为呢，原来都是他策划好的！”
    “这家伙坏着呢，那天他以我爸爸的口气打电话，说有事叫我回家，在半路上派人打我，多亏我跑得快，没受什么伤！”
    春芽压低声音说：
    “这次程岳金挨打，是不是你请来的人？”
    “不是不是！”胡军连连摇头，“不过，我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很可能是赵子春和洪强派来的人！”
    “他们和程岳金有什么仇？”
    胡军苦笑了一声，说：
    “春芽，假如赵子春向你求婚，你会不会嫁给他？”
    “我和他一点感情都没有，我怎么会嫁给他呢？”
    “他爸爸是县委副书记！”
    “就算是省委书记我也看不上赵子春！”
    “春芽，我好激动！”胡军激动得有些眩晕。
    星期六中午，红芳安排春芽去买些乒乓球葡萄，说夏导的电视剧已经创作完成，晚上要到歌楼玩儿个痛快。所谓的乒乓球葡萄，就是藤稔葡萄，九十年代初期，由浙江金华市从日本引进的大粒葡萄品种，到九十年代后期全国各地均有种植，尤以河北品质最佳。故事发生之时，中国北方市场的藤稔葡萄，多数为鹿泉市葡萄大王赵贵琴的百亩乒乓球葡萄园所供。这种“紫藤”牌的葡萄价格金贵，每公斤达四五十元。
    时令虽已过了寒露，暑气仍然挥之不去。春芽头顶遮阳帽，戴着一副墨镜，来到了集贸市场。
    太阳挂在人们的头顶上，似乎吸干了商贩的汗水和口水。一顶顶的遮阳伞下，商贩们连扇子都懒得去扇，更没有一个吆喝的，只是张大嘴去呼吸并不凉爽的空气。
    春芽正走着，发现一顶大草帽下面有一箱大似乒乓球的紫色葡萄，便问：
    “喂，你这葡萄是不是正宗‘紫藤’牌的？”
    “你问我这葡萄？是啊，是正宗的，假一赔十！”
    那人说着，赶紧站起来，拍拍腚上的土。
    突然，一个三轮车飞快地蹬了过去，上面横放的几根木头“哗啦”一声把春芽的自行车挂倒了。春芽慌忙去扶，不小心把眼镜也摔坏了。春芽急得大声喊：
    “哎，蹬三轮的，把人家车子挂倒了，还跑那么快！”
    卖葡萄的走上前来，帮春芽把车子扶起来。当春芽和那人互相一望，同时一惊：
    “是你？”
    “是你？”
    卖葡萄的穿着打补丁的绿色上衣，蓝裤子还算完整，右脚的大拇指已经从黑土布鞋里露出头来。此人正是孙广栋，黝黑的脸膛下面，长出几根细长的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