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的blog

　　多年来，记者李幺傻深入到社会最底层的乞丐、血奴、酒托、妓女和代孕群体中，揭露了大量不为人知的“潜规则” 。近日，李幺傻向本报记者自述了他曲折的暗访经历。述李幺傻  文/本报记者袁婷

　　十年暗访，体验城市灰色群落

　　初入城与小偷同铺

　　成为记者，走上暗访之路，完全是偶然的选择。

　　多年前，我是北方一个县城的普通公务员，朝九晚五的工作。工作了5年后，我攒下了6000块钱，但是当时，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我不仅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下了几万元。

　　该不该放弃稳定的生活和公务员待遇？如果不辞职，按照当时的工资标准，这笔外债足够我用一生来偿还。犹豫了一个月，为了尽快还债，我想必须外出“淘金”，最终我决定辞职，揣上200块钱奔向省城。

　　省城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一个熟识的人。到省城的第一个夜晚，我和很多农民工一起，睡在车站外的广场上。当时，我把一个黑色的小包紧紧地抱在胸前，那里面装着我的毕业证、获奖证书和出版的两本书籍，那是我幻想在这座城市立足的资本。

　　天亮之后，我开始找工作，心里盘算着必须要先找到一个住处。最终我找到一家很小的旅社，大通铺睡一晚上5元钱。和我睡在一张床上的有8个人，几个老人是拾荒的，年轻人中有一个给人算命，另两个人则是小偷。

　　旅社里有公用的厕所，一面发黄的镜子，还有一部电话机。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碰地找工作，小学校、废品公司、饭店，这些单位无一例外拒绝了我。

　　大约是来到省城第7天的时候，我在旅社看到一张客人留下的小报，上面登了启事，是一家文化传播公司招聘文员，地点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地方。

　　当时公交车票是1元，我可以用这1元买5个烧饼吃。为了省下饭钱，我就跟在公交车后面跑。我跑得气喘吁吁，很多路人好奇地看着我，还有交警跟在我后面跑，跑了几十米，看到没什么情况他们就停下了。就这样跑了1个小时，又热又渴。这时看到路边有一个水龙头，有几个女子正在洗衣服，我跑过去伸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气，然后继续跑。

　　中午的时候，终于跑到了目的地，公司的一位工作人员接待了我。他听完我的介绍之后惋惜地说，我条件优秀但是他们不需要，他建议我去报社应聘。这次应聘我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终于知道了自己能做什么。也许是命中注定，就在我回旅社的路上，我又看到一家报社招聘多名记者的启事，我记下了时间和地点，准备去试试。

　　山穷水尽成为记者

　　去报社应聘那天，我去得特别早。报社接待我的人，让我填一份简历，当时我不知道应聘工作还要写简历。看到我有些迟疑，那名工作人员就把一张简历表格发给我，让我慢慢填。我在“特长”一栏里写了“文学创作”，并写出了自己出版的两本书的名字。看过我的简历，这名工作人员让我后天去考试。

　　我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由于之前从没有在新闻单位工作过，我根本不知道报社考试将会是什么内容。但同时又想，能得到考试机会就说明已得到了他们的初步认可，这样一想心情就释然了许多。于是放开肚皮，走进饭馆点了一碗面条，当时吃得汤水四溅，这是我来到省城之后吃得最饱的一顿饭。

　　吃完饭后，走进一家书店，开始找新闻方面的书摘抄起来。正在抄的时候，一位女店员走过来厉声呵斥我。因为没钱买书也无处借书，我只好再找一家书店，把那本书余下的部分抄完。我的本子上密密麻麻抄了十几页新闻知识，就在旅社路边的街灯下背诵。

　　两天后，在我来到这座城市的第10天，我参加了报社组织的考试，参加笔试的应聘者足有上百人。3天之后，是报社放榜的日子，此时的我已经山穷水尽，身上只剩下几块钱。心里想着，如果报社没有录用我，就跟着拾荒的老人，一起去捡垃圾，先把住宿费和饭钱挣出来。

　　我记得那天早上我朝着报社的方向跑，终于跑到报社门口，我看到很多人围着榜单。我挤进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在第一名。我害怕自己看花了眼，就再仔细地看，我真的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记者。这天中午，我又走到那个吃面条的饭馆，又一次叫了一大碗面条。

　　到报社工作时，我尽管没有钱了，不过很幸运的是报社给提供免费的食宿。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去报社食堂吃饭的场景：师傅刚刚给我捞了一碗炸酱面，我背过身去，还没有走到座位上就把面条吞进肚里。师傅笑着给我捞了第二碗，还打趣我说：“别着急，慢慢吃，看你能吃多少？”我极力压抑自己，端起饭碗，几口就吃光了。师傅给我盛了第三碗，不到1 分钟我又吃了个精光。第四碗面条盛上来的时候，不仅是师傅，很多同事也好奇地望着我，但我根本没顾上，只是自顾自地吃。当天我一共吃了6碗面条。

　　很多年后，同事仍然会说起我那天吃饭的情景，也正是这一难忘的场景，最终令我的部门主任决定派我去暗访乞丐。

　　暗访乞丐一举成名

　　10年前，北方省会城市已经出现了职业乞丐，他们结帮组派，强行索要。那时候的市民，还普遍以为乞丐是被生活所迫，就像传统认知里妓女是被生活所迫一样。

　　我的任务是探访职业乞丐，揭露他们赚钱的途径。这是我第一次做暗访，还记得当时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会不会挨打，会不会被乞丐传染上可怕的疾病。但是，强烈的生存本能驱散了我的恐惧，我必须证明我的工作能力，以此在这家报社立足。

　　领到任务当天，我先去了城郊一处菜园，向菜农买了一身破了很多洞的衣服和一双黄胶鞋，还准备了一张纸做道具，上面写着“妻子残疾身患重病，夫妻流落至此，求好心人帮忙治病”。

　　傍晚，我来到城市里最繁华的大街上，拿出道具坐在地上，不时有路人经过，有的人会往我面前的瓦罐里扔下硬币。有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乞丐一直盯着我。我有点紧张，他斜着眼睛对我说：“这是老子的地盘，没有老子点头，你不能在这儿干活。”我之前不知道乞丐也有地盘，只好一直给刀疤男道歉，他在我身上找到了优越感，竟和我攀谈起来。

　　后来的几天里，我和刀疤男熟悉了。我发现乞丐群落里等级森严，通过他，我认识了这个地段的乞丐“老大”。每天乞讨时不管风吹雨打、烈日暴晒，我都坚守岗位。每天晚上，我会很“识相”地把乞讨到的每1分钱交到“老大”手中。我清楚，在我乞讨的时候，打手就在旁边盯梢，多少人给了多少钱，打手都会在暗中记录。

　　做“卧底”一段时间后，我和一个乞丐吴哥成了朋友。我们一起乞讨，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我发现这是一个涉黑性质的乞丐帮，后来我亲眼看到他因为乞丐帮的内讧而“消失”。

　　之后很多天，我才得以回到报社，部门主任看到我的一刹那，不顾我身上的酸臭味，将我一把抱住。我这时才知道，报社因为联系不上我，已经报警。最终我的乞丐帮报道发表后，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并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我被要求配合警方，找到丐帮杀人灭口的地点。就在警方抓捕时，丐帮的头儿忽然发现了我，他恶狠狠地说：“原来你是警察，出来后老子剥了你的皮。”

　　事过多年后，当我问起部门主任，为什么选择我去做暗访记者时，他诡秘一笑，说我刚来报社的时候，又黑又瘦，在食堂吃饭的样子就好像很多天没有吃过饱饭，于是便有了派我暗访丐帮的想法。另一个原因是我从乡村县城走出来的经历，在城市里无亲无故，初入城市就接触到了最底层的生活。

　　10年暗访数个群落

　　暗访乞丐帮的稿子发表后引起轰动，我因此受到报社领导的器重，此后我又暗访了一些人群：酒店里包房赌博的赌鬼、用假钞换真钱的少年、酒精兑水冒充名酒的奸商。这些报道虽成功，但我的身份也暴露了。我曾经接到要将我打成残疾或是 10万元买我一条腿之类的恐吓电话。

　　迈入记者行列时间不长的我，感到深深的恐惧。遇到有人快步走来，我就异常紧张，担心有人报复；每次走进报社，都要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回到家也要留意是否有人盯梢。

　　这样紧张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后，当时报社的部门主任，想让我去南方一家报社。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当他邀请我一起去打拼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在暗访乞丐帮之后，我暗访了“妓女群落”。这是按摩房、发廊和出租房里面的特殊人群，除了妓女，还有妓女的丈夫或者是临时姘居的男友，有的是背后保护妓女的人，还有的是依靠妓女生活的人。

佛山警方抓获的妓女

按摩房里穿着暴露的女孩在引诱客人

　　“酒保”群落是由酒吧里的键盘手、主管、酒吧老板、酒托组成的一条黑色的利益链条。“血奴”群落中，最上方是 “血霸”，中间是“血头”，最下面是“血奴”。“血头”都是当地的地痞流氓，而“血霸”则是手眼通天、黑白两道都玩得转的人。“代孕妈妈”由专门的公司负责，怀孕后公司安排“代孕妈妈”的一切食宿。雇主需要按每月5000元缴纳“代孕妈妈”的生活费用。孩子生下一周后，“代孕妈妈”出院，雇主抱走孩子，以后互不干涉。如果生育的是女孩，雇主要缴纳2 0万元，男孩25万元，双胞胎30万元。

　　10年时间，我几乎调查了城市所有的灰色群落。出书的想法来自于一次聊天。记得去年夏天，我与几位朋友在江边喝酒聊天，他们谈到了生活中一些受骗的经历，有的是被酒托骗，有的是被医托骗，还有的是被黑中介骗。当时我给朋友分析这些骗子产生的原因、骗子集团的组织结构、骗术猫儿腻和伎俩，朋友说，你做过暗访你很少受骗，可是大家不知道这里面的黑幕，你应该把暗访经历写出来，让大家不再受骗。我当时心里一动，萌发了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