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的blog

　　周六早上6点半，天还没全亮，北京北六环凤凰岭脚下的小毛驴农场就开工了。地里的油麦菜长得很好，来自香港的一位实习生自言自语说，“香港得卖8块钱”。砍下来的根部，一位大姐用刀剥开外面带土的一层，就生吃起来。她说，所有蔬菜只要不打农药，应该都可以这样吃。

　　分菜小组已经把33只箱子一字排开，每个箱子上都有客户姓名和地址，还放有一份《小毛驴市民农园CSA简报》。简报上除了印有配送蔬菜的清单，还有蔬菜保存的知识、菜谱和农场动态——上周农场里来了一名美国哈佛大学的女学生，帮着干了一周农活。而香港岭南大学的3名实习生的农活技术也有了进步，从最开始的锄草已经扩展到翻土和喂猪了。

　　小毛驴农场的客户有两种类型。一种叫普通份额，每周农场给客户们提供刚摘下的有机蔬菜。种类和数量根据当季种植情况搭配，客户很难像在超市里买菜一样自由选择。另一种叫劳动份额，客户每家在农场中租有30平方米的土地，周末到自己的土地上耕种，顺便摘取劳动果实。无论是普通份额还是劳动份额，都要在种植季开始前与农场签下一个为期20周的协议，并提前付费。

　　种植的乐趣

　　同事们还沉溺于虚拟网络里种菜偷菜的游戏时，外企工作的白领刘丽珊已经在现实中拥有了一小块自己的菜地。虽然只有30平方米的“豆腐块”地，刘丽珊还是花了心思：菜地最外围种了一圈花生和向日葵作为边框，南面种了油麦菜、香菜等，北面部分种了需要搭架的西红柿和黄瓜，南低北高，有利于阳光照射。

　　“最开始是觉得他们这种模式很好，想支持一下，没想到给我带来这么多乐趣。”刘丽珊脱了鞋，赤脚在地里干起了农活，她称这是“接地气”。“很多人花几千元钱办健身卡，可是去过几次后就坚持不下来了，在这里劳动几小时，出一身汗还呼吸了新鲜空气。而且这些蔬菜是有生命的，让你牵挂着，不得不坚持下来。”她说。

　　临近中午，农场热闹起来，带小孩儿的客户们纷纷举家前来。桥梁高级工程师高先生一手牵着7岁的小孙子，一手拎着只鸡笼。“小区的草地上都洒了农药，小鸡不能放，让它到这里吃吃虫子。”高先生的菜地是长得最好的，他把工程上的专注和细致也都用在了种菜上。小孙子一会儿因为要回车上看《三国演义》哭了，一会儿又因为小鸡不见哭了，他都不怎么管。孩子到了这儿也都是放养，不像在城里那么娇贵得寸步不离。吕老师4岁的儿子因为帮着妈妈捉虫，已经知道了七星瓢虫和二十八星瓢虫哪个是益虫，哪个是害虫，他还把家里第一次收获的黄瓜洗干净送给幼儿园的老师。钟声3岁的女儿楚楚已经认识了野菜马齿苋，一会儿就跑来“上交”一把。研究农业经济的吕老师称这是农业的多功能性，“既有教育的功能也有娱乐的功能”。

　　CSA模式

　　美国的CSA模式是在食品安全问题越来越严峻、人与土地的关系越来越疏远的背景下产生的：种植季节之初，消费者预付给农民这一年种植的收益，等于变成了农民的股东与农民共同承担种植过程中的风险；农民则要使用生态可持续的种植方式，保证食品的安全。没有中间商环节，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农民增加了收益，消费者得到了有机的农产品。

　　2008年4月，石嫣被中国人民大学派往明尼苏达州的一个CSA农场做实习生。农场有16英亩土地，由两个农场经理和3个实习生经营，因为不使用大型机械，工作很繁重。“在中国农村，你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很自由。可是在美国的农场这就是一份工作，从早到晚干活，就算是下雨天无法做户外的工作，也会把实习生集中起来学习做果酱和腌菜。”

　　随着逐渐适应新环境，石嫣开始制作调查问卷，统计参加CSA的份额成员加入的原因、对CSA的期待、农场到家的距离、CSA蔬菜的食用率、对蔬菜种类是否满意等问题。在加入原因里，“本地化产品”和“想要获得新鲜的蔬菜”是数量较多的两种答案。“CSA农场大多数是家庭成员经营的小型农场，这跟中国的情况很像，每个农村家庭拥有的土地都不多，但是密集劳动所需的劳动力不成问题。”更为重要的是，石嫣考察的CSA农场收益都不错，能够支持家庭的正常运转，不过对农民有挑战，“CSA模式每周要提供许多种产品，需要具备不同蔬菜的种植经验、统筹安排蔬菜的播种、收获时间和续种时间”。

　　回国前一两个月，石嫣原来模糊的目标逐渐清晰，她想在中国做一个CSA农场的试验。

　　中国的版本

　　从事房地产业的钟声年初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石嫣的故事后，很是兴奋：“我写邮件给石嫣的导师温铁军教授，询问我可否成为它的客户。”自从有了女儿楚楚，他格外重视食品安全。“温教授说，这个农场操作起来很困难，因为要事先付费。”

　　农民和消费者之间彼此承诺、互担风险是CSA的精髓，可是预先付费挑战的是根深蒂固的消费习惯。石嫣的招募广告只通过发邮件方式在老师和朋友中传播，热心的钟声也帮忙宣传。除此之外，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的产学研基地的性质，管理团队是倡导生态农业多年的温铁军教授发起的“国仁城乡互助合作社”和“洋插队”的女博士石嫣，都为赢得客户加了分。

　　3月底，农场开始了成员招募。“小毛驴”是传统农业耕种模式的标志。20周的全额价格2500元，如果自己到农场取菜价格是2000元，保证400斤蔬菜的供应。这样算下来，平均5块钱一斤的菜要比市场上普通菜贵而比超市里的有机蔬菜便宜。

　　签约过程比想象中的顺利，很多客户认同这个理念，不过对操作层面半信半疑。“风险肯定有，不过总不能一点收成都没有吧，再怎么样还是可以收回来一些的。”热心的钟声当时这样安慰自己。劳动份额的20块出租地也很顺利地签出，不过客户为的是周末的休闲娱乐。

　　周五下午，两个江西农民来向石嫣取经。对于推广CSA的进度，石嫣有冷静的认识。因为与客户进行沟通和交流的能力是普通农民欠缺的，而且小毛驴农场的客户都是受过大学以上的教育，收入中等以上的人群。“CSA在美国发展了20年，有2000家农场，与普通农场相比，它还是少数。”“最好能够推动国家政策上的调整，比如说既然能够给农药化肥补贴，那么在转化为生态农业的三年减产过渡期里能不能也给补贴呢？”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2009年第2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