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筠的个人空间

上过报纸的女人

文∕程海云

    初次见她是在学校的车棚，我刚刚搬进新家，只有一个车牌，她发现了另一辆没牌的车，正打算推到一边去。一个牌一辆车，这是规定。见面的第一句话她是这样说的。

    她是看车棚的临时工，一个月不到三百元，为了贴补家用，下班后，她在校园里摆地摊，加上学校给的遗属补贴二百元，这就是她维持生计的全部收入。她是学校职工家属，准确地说是二婚家属。她自己无儿无女，嫁给后来的丈夫后，他的孩子还小，她一把屎一把尿的帮他带大了两个儿子，又帮儿子们把他们的下一代也带到上幼儿园的年龄。她丈夫在世的时候，孩子们还来看看她这个奶奶，可当他的丈夫走了之后，他们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杳无音讯。

    不怪他们。说起这两个儿子，她两眼泪汪汪地。不是亲生的，不亲是对的。只是很想孙子，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旧事，听的人摇摇头，表示同情，听多了，也就习惯了。如同祥林嫂说阿毛。

    因为常去存车，与她便熟悉起来，听她讲她以前的过往。其实，她的过往也就是大多数人的普通生活罢了。丈夫在的时候，虽然累点，可生活很踏实，现在感觉空落落的。她原来住的房子是学校的公房，丈夫去世后，房子被收走，她不想离开这个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她的家里也没有什么人，有一个养女，生活也不是很好，她不想给她增添负担。

    后来，她通过居委会租了一间平房，仅有15平方米。每月租金二百元。屋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墙角堆放着她收集来的旧衣服与碎布头，她自己添置了一台缝纫机，开始做些缝补的活。白天把布头粘一块，干透后，晚上再按大小踩成鞋垫，学校开饭的时候在食堂门前出售。日子久了，孩子们都亲切的叫她张奶奶。她自己也很开心，有时候仅收一点费用，她说孩子们也不容易！

    这样的日子经不起风浪，一次她发烧，以为小感冒，后发展成肺炎，过敏性哮喘，不得已回老家治疗，花光了她几年的积蓄。她的养女对她很好，劝她在老家养老，可她执意回来，她说我不能空着手等女儿送终，总要给孩子留下点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她一边踩着机子，一边叙说着过往。单薄的衣衫盖不住她的廋弱，一副老花镜断了一条腿，用细线缠着，一低头就掉下来，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也顾不上擦一下，七十多岁的老人应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而她……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也就没有她后来“风光”的时候，学校整体搬迁，她所在的校区被政府征用，车棚没了，她的生活来源也面临危机。她早出晚归，在早市、夜市，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但只是杯水车薪。新校区建成后，加强校园环境管理，小商小贩禁止入内。

    她几次试图说服门卫，只在开饭时进去，一会儿就出来，因为有几个孩子托她修改的衣服在她这里。没有人理她的茬。后来老师们给她出了个主意，叫她搭乘校区班车，直接进到里面，再也不用与门卫磨嘴皮。孩子们很照顾她的生意，还在学校贴吧里留言，希望大家多多光顾。然而好景不长，学校保卫处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以学校不是菜市场为由将她赶了出去。后来她又去过几次，可几次都被请出来，有学生给晚报记者打电话，记者采访了她，一连两版把她的遭遇写成文章，并配有照片，虽然只是个侧面，但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她。原以为学校会同情她，给她一席之地，可事情并没有按照同学们的意愿发展，风光了一把的张奶奶照样被无情地拒之门外。

    前几天在夜市碰到她卖玉米棒子，非要塞给我两个，说是给孩子吃的。我没有拒绝她，趁她不注意，悄悄地把两个一元硬币塞进她收钱的盒子。女儿小声说奶奶不知道你给她钱，岂不……，我对女儿眨眨眼没说话，女儿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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