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岛坪茵的个人空间

一场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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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中

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距现在已经近50年了。

196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唐山市汽车客运站里，灯火辉煌，人声嘈杂，川流不息的旅客摩肩接踵。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穿着各异。我这个山区乡下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繁华的场面，有些目不暇接。农村与城市真是截然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看了看粉壁墙上白玉盘似的钟表，时针正指10点，我掰着手指头算，乘明天早晨7点15分发往玉田的公交车，还有9个小时。我像芒刺在背一样忍耐不住长时间的等待，一会儿去看《发车时间表》和《交通示意图》，一会儿在候车室里踱着步子。一会儿又蜷伏在排椅上假装瞌睡。

突然，我的右侧不远处旅客越聚越多，围拢起来，我感到意外，也凑过去看热闹。原来是两个警察正在盘问一对中年男女，这两个人言语支吾，破绽百出，不一会儿他俩被警察带走了。从别人的议论中得知，他俩是一对野鸳鸯。我感到很奇怪，原来繁华的大城市不像我想像的那样秩序井然。

不大工夫，我看见一个穿着并不蓝缕的妇女在地上拾果核。我又好奇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把别人遗弃的果核拾起来，笑嘻嘻地放在嘴里吮。她双目凹陷，骨瘦嶙峋，面貌十分憔悴，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这时，她竟然跳到排椅上，旅客们都躲避着她，她那嘶哑嗓子哼起凌乱难听的曲调，污秽的双手翩翩舞动起来，把周围的旅客逗得哈哈大笑。这时，民警过来了，经过好一阵劝诱，软硬兼施，才把她弄出候车室。

围拢的人群散了，我回到原来的座位一看，“啊！”大吃一惊，我的手提包不翼而飞了。这简直像晴天一个霹雳，凉水浇头，顿时，我的两耳轰鸣，浑身颤抖，茫然不知所措了。手提包里虽然没有值钱瑰宝，但是省亲的礼物都在里边，我赤手空拳怎么……我愣了一阵，努力抑制情绪，稍微镇静下来，开始问我旁边的男女旅客说：“大姨、大叔们，您们刚才看见谁拿

我的手提包了吗？”

“没有啊！”“怎么不好好看管！”“一个精神病患者有什么好看的！”“别急，慢慢找。”我旁边的旅客有的惊讶，有的责备，也有的安慰。我急得眼泪簌簌顺着双颊流下来。我后悔自己不小心，努力控制自己，在候车室里仔细寻找我的手提包。我在候车室里用目光搜索着，辨认着，一连走了几个来回，可是，哪有手提包的影子啊！我问坐在门口的一位旅客说：“叔叔，您刚才看见有人拎着一个黄色手提包出去了吗？”

“啊，是的，刚才有一个人提着一个黄色手提包，往南面火车站方向去了。”

我明白了，我的手提包一定是被小绺偷走了。我在家里曾经听人说过，小绺都是在车站行窃，从汽车站偷了东西藏到火车站去，我一定到火车站把我的手提包找回来。我咬紧牙关，拖着疲惫的双腿向火车站奔去。

夜已经深了，火车站的候车厅里灯光灿白，旅客们像是一群犯人，囚禁在长方形的监狱里，一个个和我一样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也有的旅客在默默的踱着步子，大概是在抵御疲劳和睡魔。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又像戴着沉重的镣铐，勉强支撑着这副僵硬的躯壳，模糊的眼睛里浸着泪花，在人群中搜寻着我的手提包。我在候车厅里转过来，转过去，旅客们肩上挎的，手里提的，头下枕的，地下放的包，我都仔细查看了，可是，哪里有我的手提包的影子啊！

此时，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比木雕泥塑的人只多了一个跳动的心脏。天啊！怎么办啊！我顿足捶胸，无可奈何。迈着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挨地又回到汽车站的候车室里。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排椅上。

我开始回想丢失手提包的一刹那。那时，我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旅客，上身穿着一件黑皮夹克，戴着眼镜，脚上是一双锃亮的黑皮鞋。现在候车室里已不见他的影子了，。他准是一个小绺，手提包一定是被他偷走了。我从前听人说过，小绺穿得可漂亮了。我暗暗唾骂这个小绺，你瞎了眼睛，不该偷乡下的穷人。穷人的包里能有什么值钱东西？我恨自己粗心大意，临来时，父母的叮嘱却当成了耳旁风。我从衣兜里摸出买好了的车票，上面写着7点15分发车。我看看墙上挂着的催命钟表，“叮当，叮当”的响声像是撞碎我的灵魂。已经是凌晨5点了，我扪心自问：是去省亲还是回家？拿不定主意，急得我泪花在眼窝里打转转，茫然不知所以。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背后用手敲我一下，说：“姑娘，你跟我来一下。”

我扭头一看，“啊！”怔住了，原来是我怀疑的那个穿皮夹克、戴眼镜的人。他不是小绺？偷我手提包的小绺被抓住了？他为什么来叫我？我莫明其妙。我瞥了他几眼，看样子不像坏人。不管怎样，他一定知道手提包的下落。

我随着他走出汽车站的候车室，穿过公路，来到对过的一所房子门前，门口的木牌上写着“唐山市汽车站派出所”。我随着他走进屋里。屋子里有两个警察，其中一个中年警察摆着手说，要我坐下，还倒了一杯热水给我。我一边拘谨的坐在椅子上，一边用眼睛扫视着屋子，我一眼就看到我的黄色手提包放在靠近窗户的那张办公桌上，我忍不住向警察说：“同志，那边放的是我的手提包。”

“怎么，你丢了手提包为什么不来派出所声明？”中年警察问。

“我是从山区农村来的，是第一次出门坐车，什么都不懂，所以……”我断断续续地回答说。

领我进屋的那个黑皮夹克拎过手提包，要我检查一下包里的东西少了没有？我打开拉锁看了看，里边的东西原封不动。这时，黑皮夹克对我说：“姑娘，我在候车室里，发现你不认真看管自己的东西，几次离开座位去看热闹，有意警告你一下。对不起，让你着急了。”

我破涕为笑说：“谢谢警察同志！”

一场惊吓烟消云散，我看看派出所墙上的钟表，6点15分，离发车仅剩一个小时，我拎起分别了一宿的手提包，迈步走出汽车站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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