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空间

我的好邻居张老先爷爷

张老先，很有些算计，乡亲送他外号叫张清盆儿。在老村时，我们同住在村子的一头，关系很好，论辈分我叫他爷爷。1954年，一场洪水把我们的整个村庄吞没，随着村庄搬迁，我家和张老先爷爷做了前后邻居。新邻居更使我们成了世交，乡谊与日俱增。他大我30多岁，但辈分和年岁都不是我们友谊的阻隔。一年到头他是来我家“串门”的常客，只要我们在家，或者有手里的活，他一坐就是半天或者半夜，没话说就默默地坐着，抽烟。这样，在我生活最困难的时候，他也就成了我的膀臂和恩人。

那时我一家四五口人挤住在一间不足10平米的低矮门房里。盖房是我最迫切的需求。但我深深了解自己：年仅210个工分的民办教师，好年景一年也就是五六十元的收入。然而，我们从牙齿上刮下了110块钱，还是决计要盖房的。

我的方案是：坯房2间，不用房梁，借人家的旧门窗；2尺厚的土坯硬隔山代房梁；在老村废墟拾烂砖打墙基；找乡亲帮忙，不管饭；2斤土烟叶供小工“卷喇叭”，两条菊花烟和两瓶白酒“招待”把式。

我盖房的事情仅仅是几天的动议。他一听说，就过来仔细询问我的计划，又根据我的“家底”分析，指点。我们想到的和想不到的，他都想到了。我村在滹沱河畔，久经洪涝灾害，河北又刚刚经历了邢台大地震。他说我的房基是一丈多深的大坑，一发水，地基一澈，房子就会散架；我在村边，没有后邻，土坯墙几年就被潲坏；两个孩子几年就大了，两间房肯定不够住，不等我缓过劲儿来，就得再拆、再盖，困难更大，一辈子也松懈不了。他执意要我盖3间，尽量把后墙盖成砖的。

他几天守着我，精心计算，从花钱，吃用，到筹料，为我想方设法，在乡亲间奔走，筹借。

赵玉材家刚拆了房，他去给我说情借了人家3300块旧转，让我垒成东、后两面斗砖墙的3间北屋。旧村张造成是他的当家子，人家有几棵成材的榆树，老先爷爷找去对造成说：“治安盖房，想的实在简单，坯墙，没房梁，这不明明是发水落一滩泥，地震落一堆坷垃吗？我看你那两棵榆树能做两架小梁，你用不着，先让他用了行吗？他院子里有几棵榆树，长大了再还你。”造成兄得知，二话没说，立刻让我刨了他两棵榆树。

一天晚上，我们的10000多块水坯在坯场刚上架，一场狂风裹着暴雨铺天盖地而来，天一下子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和妻子立刻感到这是一场要命的灾难，急忙向坯场跑去。风雨中，打着灯笼在坯场查看，我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五六个坯架都用草苫和苇席盖得好好的，架底也坉了土围。我们立刻想到是饲养员老先爷爷给盖好的。我们到牲口屋去，老先爷爷和树果哥在炕上歇着。我们怎么也控制不住感激的泪水，真想给两位恩人磕头。他们说：“别这样，保住这坯就行了，谁不知道这是你两口子的命啊？”原来也是老先爷爷看天气不好，傍晚叫上树果哥，提前抱出生产队的草苫和苇席，为我们苫盖好了所有的坯架。

盖房时，我的用料都是“算计到骨髓里”的。房角用的“七分头”陪斗砖，老先爷爷都一个个算计好，放好，他不住地在房角“巡视”，指点，不让“把式”砍一块整砖。致使“把式”又同情，又埋怨，说“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活”。

到盖完房，安好瓦沟，院里除几筐烂砖外，我仅剩下了11块整砖。老先爷爷看了，叹了一口气，对我又同情，又赞叹——说我是“穷盖房”不容易，从没见过我这么艰难盖房的。

我阴历3月18日拉土，4月18日住进新房——3间戳斗的砖房。整整一个月里，我的这位邻居爷爷一天也没离开过我的工地。

老先爷爷当年60多岁，心地十分善良，一副标准的农民憨态，说话就笑。他虽然辈分较高，但谁都愿意和他嘻笑。可惜我盖上房不久，老人就去世了。现在我住进了高楼，风雨不动安如山，再没有盖房时的窘相和忧愁了。但我一刻也没忘记当年盖房的艰辛，更忘不下老先爷爷。我们非亲非故，在我最困难时，他就像我的一位老人，亲人，整日守着我，看着我，从请人帮忙，到东摘西借，直至一砖一瓦，都有老人的深情。

张治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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