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梅的温馨花园

      青儿辍学了，可日子每天都在日出日落中循环往复，转眼立冬了，夕阳看上去也不那么刺眼了，懒洋洋地挂在天边，树上仅有的几片叶子还在微风中孤零零地抖着，可鸟儿们不管这些，该尽情玩闹时依然热情不减，几只喜鹊站在树上欢蹦乱跳地“嗒嗒嗒”地冲杏儿叫个不听，而且根本没有要飞走的意思，杏儿看见，就想起妈妈桂花曾说过，有喜鹊叫肯定会有喜事。杏儿瞅见就想，这都到冬天了，我能有啥喜事？从心里过了一遍，她觉得这与自己毫不相干，所以又把目光牵回来，此时，杏儿正在大街上的一块大石头坐着，手托着下巴，眼睛正望着一只走过来老太太的小脚发呆，身上单薄的衣服在寒风中被打透，冻得她瑟瑟发抖……

      青儿突然出现了，左看看右望望，似乎在寻找着啥，当她冷不丁地看见杏儿时，眼睛一下子亮了，就一路小跑过来，拉住正在出神的杏儿说：“杏儿，走回家。”杏儿还想玩，就说：“你先回吧！”青儿说：“妈妈回来了。”杏儿听见心里一愣，青儿又睁大眼睛使劲拽她：“杏儿，妈妈回来了，你听见了没有？”杏儿这才如梦方醒，半晌才说：“姐，你在哄我吧？”青儿说：“骗你是小狗，不信，你回家看看？”杏儿一窜就跳了起来，问：“姐，真的？妈妈真的回来了？”青儿使劲地冲杏儿点点头，说：“真的！妈妈真的回来了！”杏儿听见，眼睛里满是惊喜，用脏兮兮的小手擦了一下脸，然后，随着青儿飞一般地跑回家……

       到家了，杏儿却躲在门口不敢进屋，扒着门框怯怯地往里看，一张乌眉画道黑漆漆的小脸就伸了过来，眼睛陌生惊恐地望着母亲桂花，桂花看见，心里就像刀割一般，悲伤怜悯内疚交织在一起，泪珠子顿时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然后，轻轻来到杏儿面前，低下头注视着杏儿的眼睛，继而抚摸着她的头和蔼地说：“杏儿，不认识妈妈了？”杏儿听见，身子就往外蹭了蹭，低下头瞅着脚尖啥也不说，桂花又问：“看你这小猫脸脏兮兮的，干啥去了？你穿这么少，不冷吗？”杏儿就想起中午刚玩土弄得满脸都是，但仍旧不言语，依旧陌生地望着桂花。桂花就忍不住拉起杏儿的小手，说：“杏儿，来，妈妈先把你这小猫脸洗洗！”就不由分手地拽着杏儿去梳头洗脸了，洗完脸，又拽起杏儿的手，说：“看你这小家伙儿，小猫爪都脏成啥样了？”然后，就拽过来另一只手一起洗……杏儿也不反抗就任由桂花拾掇，杏儿脖子的扣不知啥时候掉了，衣领脏的也成了硬的，桂花看见，眼里又一次涌出泪花，啥都没说，拿起针传上线，拉过杏儿一针一线开始给她缝扣，不一会儿，缝好了，然后，一拽，就把扣给杏儿擏上了……

      石头是个男人，又不愿洗衣服，生怕孩子们把秋衣秋裤外衣外裤弄脏，每日里只让她们穿一件夹衣夹褲，可他自己却里三层外三层，里里外外套了好多层，桂花看见心里就开始骂，这没心没肺的王八蛋男人，只顾自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这没娘的孩子，可有谁心疼啊？桂花心里就开始震撼起来，流着泪打开柜子，拿出内衣外衣给孩子们一一穿上，穿上衣服，杏儿一下子感到身上暖和起来，就止不住地来到青儿良子面前，对青儿和良子摸摸这摸摸那，看见她们也穿了厚厚的衣服，瞬间就高兴地跳起来，嘴里说：“姐、哥，这下咱们暖和了，是吧？还是有妈好！还是有妈好！”桂花听见，转过身望着杏儿又一次问：“杏儿，你不想妈妈吗？”这时，正在蹦蹦跳跳的杏儿就突然转过身低下头，只盯着脚尖不在言语，看见杏儿这样，桂花就急了，拽过杏儿盯着她的眼睛问：“杏儿，难道你真的不想妈妈吗？”杏儿听见，再也忍不住抱住桂花失声痛苦起来，说：“妈妈，我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做梦都在想你，我每天都想跟妈妈在一起……”听见杏儿这样哭喊，桂花一把把小姊妹仨搂在怀里，失声痛苦起来，说：“孩子们，妈妈也好想你们，妈妈没有一天不想你们，妈妈都快疯了，以后妈妈再也不走了，妈妈不能没有你们，妈妈死也要跟你们死在一起……”外面呼呼的西北风吹过来，把娘几个的哭声传出来送上天空……夕阳在晚霞中温暖地照过来，几只喜鹊在树上“嗒嗒嗒”地冲着她们叫了不停……

       弟弟小军却躲在一个角落里，不敢看她们，姊妹仨就开始逗他说：“小军好有福气吆！你是妈妈的贵族，妈妈走时只带了你……”说完姊妹三个都“咯咯”地开心笑了起来……邻居大娘听见，就惦着小脚走过来拉话，桂花说，她走了三年，这三年她整个人跟疯了一般，每天不分白天黑夜在姥姥家的地里游走，以减少对杏儿姊妹仨的思念……在任何的屈辱痛苦面前，对于孩子，母亲的能力又显的异乎寻常的强大……看看动物世界的那些狮子、老虎，为给小虎仔找吃的，随时冒着生命危险出去觅食，当幼崽遇到生命危险时，又会挺身相出舍身相救，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言放弃……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更是这样，为了孩子，一切的脸面、名声、羞辱，都随着母亲那一声声刻骨铭心的呼喊，化作一种无穷无尽的力量……天下的母亲如此，桂花亦如此，以后桂花无论被父亲石头打成啥样，都没有提出离婚，没有再走过……桂花说她受不了思子之痛，她死也要和孩子们死在一起……

      也许是受了妹妹桂香的影响，桂香上过中专，嫁给了当兵的妹夫虎子去了新疆当起了城里工人，而城里人更注重教育，尤其读书上学这类事，桂花耳闻目染教育带给桂香的实惠，她更想让自己的孩子也跟妹妹一样出人头地……桂花回家了，看见青儿缀学，就止不住地心疼，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青儿复学，青儿因为耽误的时间太长，哭闹着怎么也不愿去上学，那天，杏儿见母亲满脸怒气，揪着姐姐青儿的辫子，一直拖到学校，青儿那天被拖得很惨，惨的路人都有点看不过去，可看看桂花怒气冲冲的样子，也没人敢去劝她，桂花好说歹说把青儿交给老师，可桂花前脚走，青儿后脚就逃掉了，这样无数次之后，桂花再也无能为力，她管得了青儿一时却管不了她一世，管不了青儿一颗不求上进的心……而桂花不知道的是，她走的这三年正是1976年，中国正处在10年动乱的文化大革命时期，那年国家元首毛泽东周恩来相继去世，四人帮乘机横行霸道，大肆扩大革命战果，全国人民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那时，学校的老师不教书，学生不上课，各科老师眼看着课堂里乱成一锅粥不敢管也不敢问，青儿甚至亲眼看见初中的一名大个子男生对任课老师大打出手，而这名任课老师平时却像个姑娘一样腼腆不好惹事，大个子男生仗着人高马大，家里有人是红卫兵，自己根正苗红，而对老师施暴，全校师生就那样眼睁睁地看老师遭到暴打，而无人敢站出来制止，良子见此再也无心好好学习，也汇聚到这场文化大革命中来，成绩一落千丈，每天逃学旷课成为常态……那名作为大奶奶一家荣耀吃皇粮的堂叔，也被迁回本地农村劳动改造，他回来了，却看破仕途红尘，再也不愿出山为师，却博览群书思想高深成了远近闻名的学者……而后，有人不断说，像堂叔这样甚至被迫害致死的人还大有人在……

      不管外面怎么乱，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衣食住行仍是这个家庭的核心和生存下去的砝码……杏儿一家就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度过这几年……好在她们一家都是贫下中农，文化大革命对她们并没造成致命伤害，唯一不幸的是，青儿缀学了，良子不求上进了……

       1978年桂花回来了，三年的时间有好多事都回不到从前，一切都成一个无法挽回的事实，也只好听她任她去了……而后开始抓儿子良子的学习，无奈桂花目不识丁，无法引导良子，见杏儿成绩优异，就让杏儿辅导高她两届的哥哥良子，杏儿听见问母亲，说：“妈，您让我教哥哥？这怎么可能呢？”见母亲桂花温怒不可一世的脸，便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不敢再言语，这样，杏儿和良子便不分白日黑夜地坐在炕头的一张小饭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开始读书学习，可天知道，这对于良子来说，其实是对牛弹琴……

       后来初中合并，良子上了三届初一，实在不愿上了，最后也辍学了……后来，良子时常对杏儿说，他颓废，不想上学，他是被文化大革命迫害的老三届人士……

（3055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