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梅的温馨花园

    正月十六大清早，人们吃过头天晚上包好的饺子，穿上大年初一洗干净的新衣服。四、五点钟，一些年轻人便爬到山顶，在山顶上放鞭炮、高歌、呐喊，以示庆贺，引得更多热爱这种健康氛围的乡亲来争夺第一。这种乡俗叫正月十六游百病，这一走、一爬、一放鞭炮、一声高歌、一声呐喊，把新年的健康快乐平安，新年的精、气、神新气象都找了回来，百病都随着山梁上的高歌、呐喊、畅游，而丢掉散尽。当然，这只是人们的一种美好期盼和愿望而已，一年之计在于春嘛！

    到了晚上，便开始撵西昊，村里精选出一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化妆成关公张飞一行人的模样，画上脸谱穿上戏装，敲起全村一台最大的牛皮鼓，这台鼓由四个青壮年男人一路抬着，再由另外四个男人两人一组轮换敲那大鼓，锣鼓震天响，随着锣鼓声如疾驰飞奔的雨点，只见，那关公张飞风风火火地举着明晃晃的大刀片、红缨枪，随行人举着干草火，挨家挨户每个角落都转遍，嘴里“哇呀呀！你这撕小鬼那里去？跟爷来！”喊地震天响，让那些鬼祟家亲无处逃遁，大人们在他们跑出屋外第一时间，把大灰面儿在门口撒一溜儿，以免鬼祟家亲返回扰乱家庭……

    每年小年晚上开始焚香祷告请祖宗，这时，里里外外灯火通明，已打扫收拾干净张贴上各色图纸的图案，让一切融和成一个整体，在新年中恰如其分地为年默默承担着那一份该承担的责任，一切都以新的姿势迎接新年的到来，一片和谐融洽新春之喜的大好气氛，一直到正月十六黄昏，把五颜六色的的五色纸铺在一起，混合剪成一个个条形的小纸，顺手一拧，一个个五彩斑斓的灯花就做成了，放在盆里拌上香油，点上蜡烛，到经常去的地方，比如卧室、灶台、水井、拖拉机、厕所，你认为不安全的地方去散灯花，五颜六色的灯花随着筷子夹起来在蜡烛上点燃，随着高高燃气的火焰，灯花就被人送到她希望去的地方，这是每家每户妇女正月十六黄昏必做的事情，她们一个个神情专注而庄重，似乎她们可以承担起一家人的平安和希望，当然，中年女人看惯了亲人们的生死离别，看惯了生命的脆弱无常，她们想借助神明来保佑一家人的平安和健康，这是她们的本性释然也是那个年龄段人性的释然……到了晚上，就把一切交给男人，自己则带着孩子汇入这浩浩荡荡撵西昊的大军中来享受这难得一次放松和快乐……

    而晚上的又一种意义，是以撵西昊这种方式送那些祖宗家亲归位，回到鬼屋，就算把年整个过完了，本来嘛！活人与死人已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只能各得其所各得其乐。这时，满村的大人和孩子跟在这些人身后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为图个吉利，也图个热闹。每到一家，都会灯火通明人山人海火光冲天，人们脸上个个都透出一种庄严神圣而又神秘莫测的表情，而每个人都以关公张飞举着大刀片，在自己身上来回过一遍为大吉利。大人告知那些年幼的孩子，即便是熟人，或是自家人，那天认出是谁装扮了关公、张飞，都不许叫出他们的名字，否则，他们这天晚上会死，或者不得善终……杏儿这些小孩听了自然小心翼翼不敢马虎……

    而偏那年人们不愿再撵西昊，一则，怕浪费钱财，二则，怕费时费力。三则，以为是新社会，那些歪门邪道的神鬼之说根本就是迷信，人们都是无神论者，所以第一次破了祖宗留下的风俗习惯，结果，那年没出正月几天就有两个30多岁的年轻人先后悬梁自尽，村里大清正月就死了好几个人，因为死去的人都很年轻，死了就化作厉鬼，在村里来回游荡……有人晚上出门看见白乎乎的一个披头散发的高桷，脚不沾地的在空中来回飘荡，吓得昏死过去，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人们说，是鬼没撵，厉鬼在村里作祟，然后，又重新隆重补过，才算止住死人的事儿，后来，村里人再也不敢小瞧这种风俗了….才明白，这风俗原是祖辈留下的镇邪法宝……

    那时，石头一个巷子的男邻居正好过世，杏儿黄昏玩耍归来，听见那家哭天喊地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又看见白花花的挂丧纸，因为好奇，就顺势钻进去，在棺材里看见那死人焦黄焦黄毫无血色的脸，又想起大人们讲的诈尸的鬼故事，生怕这死尸会瞬间坐起来抓住她赤牙咧嘴地咬她的脖子，想起这些，杏儿吓得顿时脸色煞白，连着倒退了几步，最后，连他家门口都不敢经过。至此，每天傍黑，杏儿只守在屋里的灯光下，连厕所都不敢去。从此后，她再也不敢去看葬礼，看完之后，总感觉自己头上像扣口大锅，压得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多天不清楚，她时常感觉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那条尾巴她想尽一切办法，甩都甩不掉，这让幼小的杏儿既胆战心惊又无可奈何......她把这些事跟母亲桂花说了，桂花就带着她四处请神婆，神婆告诉桂花，说：“杏儿就是个阴阳人，也就是乡下人常说的八字软，八字软的人，镇不住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那些东西就肆无忌惮地附在她身上.......”见神婆说的头头是道，桂花惊得睁大了眼睛，神婆见状又说，“人的肉身就像一件衣服，鬼穿了就是鬼，精怪穿了就是精怪，神穿了就是神。”杏儿似懂非懂地听到这些话，只是胆子变得越来越小…… 而常出门的大人们说，在家怕鬼，出门怕狼，这世上哪来的鬼？哄哄孩子还可以，杏儿听了依旧似懂非懂地瞅着大人们一张一合的嘴……

    有了弟弟之后，杏儿一下子从天堂坠到地狱，上面有姐姐和哥哥，底下有弟弟，杏儿排行老三，在几个姐弟当中，杏儿是最受气的那个，和姐姐哥哥闹矛盾了，姐姐哥哥不由分说，拳头就伸向弱小的杏儿，尤其姐姐青儿的大拇指伸到食指底下，大拇指在四指中间凸出来，像极了躲在城堡中的一门大炮，攥紧拳头对准杏儿的心口“噹，噹……”狠狠杵过去，杏儿只感到前胸由内到外火辣辣的一阵剧痛，双手捂着胸口几乎站立不住，然后，只能眼泪汪汪地望着青儿…..在尝过青儿无数次的“大炮”之后，再见时，杏儿就异常害怕，然后倒退两步，再惹她生气时，青儿就时常做出“大炮”的姿势来恐吓她，杏儿看见就低下头，眼睛盯着脚尖，再也不敢吱声了……青儿时常自豪地对弟弟良子说：“解放战争时期啊！是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而和平时期是拳头里面出政权……”说完，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而小小的杏儿的心却紧紧地缩成一团……和弟弟闹矛盾了，桂花又会不由分说狠狠地踹她几脚，她会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好大一会儿都动弹不了……那个时候，杏儿就每天可怜兮兮地躲在墙角，瞅着哥哥姐姐和弟弟发呆，眼睛幽怨的对着天空，她觉得这三个姊妹她谁都怕，谁都不敢惹……

    姐姐和哥哥都去上学了，家里唯一的劳力只剩下母亲和5岁的杏儿，于是，每天母亲便叫她带弟弟，她比弟弟大四岁，弟弟嚎啕大哭时，瘦小的杏儿，哄不了，抱不动，拽不动，不知为啥，弟弟的手腕很嫩，三天两头挫腕，而杏儿也因为弟弟的手腕吃尽了苦头。那天，母亲去干活，让杏儿在炕上陪弟弟玩，弟弟又一次大哭不止，她无奈地拉他，不小心，弟弟的手腕又一次挫腕了，妈妈听见弟弟大哭不止，飞跑过来，一把抱起弟弟，一脚把杏儿踹到桌底下去了，而她害怕地蜷缩在桌底下，望着愤怒的母亲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都不敢哭，但很长时间她腿痛的都站不起来……

    那天，吃过晚饭，母亲姐姐哥哥弟弟都上炕了，唯独杏儿在地下，她忽然看见那条布门帘一鼓一鼓，她看了几次鼓了几次，然后伸手去摸，可那门帘全然不顾她的举动，依然肆无忌惮地不断鼓动着，似乎背后有人在用手指头捅他，杏儿扭头看看窗户那都关得严严实实，根本没有透风的地方，杏儿突然惊悸起来，眼前又出现那张死人的脸和那白哗哗的挂丧纸，然后尖叫到：“妈妈，莫非真的有鬼啊？”吓得霎时脸色煞白，一纵身“嗖”的窜上炕去，再不敢下来。

    后来，杏儿每晚总做噩梦，半夜尖叫着抱住桂花：“妈妈，我怕！我怕！”桂花听见，心疼地抱住杏儿，哄了又哄，而杏儿刚睡下又尖叫起来，反复几次，天明了，杏儿发现自己枕头底下有把明晃晃的菜刀和斧头，身上搭着母亲的红腰带，说来也怪，有了这些东西，杏儿居然能安安稳稳地进入梦乡了……  

    有了弟弟之后，本来就窄卡的炕就更显小了，杏儿和姐姐晚上被撵到奶奶屋里去睡，家里穷被子少，姊妹俩只能合盖一张被子，而杏儿和青儿为掩好自己一头的被角时常争吵，争吵的结果，是青儿的大拇指又一次伸到食指底下，攥紧拳头对准杏儿的心口“噹噹”狠狠地杵过去，杏儿只感到前胸又一次火辣辣的从内到外一阵剧痛，然后，只能眼泪汪汪地又一次看着青儿，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一个小女孩，也许是因为长时间没跟母亲在一起亲近了，那晚，杏儿磨磨蹭蹭地不愿到奶奶屋里，她很想在母亲身边睡一晚，当杏儿在母亲炕上睡的正香时，朦胧中，被父亲的大手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父亲疯狂地对她拳打脚踢，杏儿被打的懵懵糟糟的，弱小的身子那经得住一个大男人如此大打出手？她感到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疼痛难忍，桂花见状，最终，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一样拼命冲过来……那晚，杏儿听见父母打了整宿的架，那是桂花第一次为了保护杏儿挺身而出，和石头拼命地大打出手，那是一次生死较量，那次彻底改变了桂花一生的命运，从此，桂花不再惧怕石头，后来，杏儿发现好多次母亲跟父亲打完架，旁边都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这使杏儿极度惶恐而又胆战心惊，从此，她再也不敢爬上母亲桂花的炕了……（3716个字）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