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渔翁

          奶奶的红腰带

     奶奶六十大寿的时候，大姑特意给奶奶买了条红腰带。并对在场的人说：“老人经常系着它会长寿。”奶奶听后，二话没说，当场把它系在腰上。

     奶奶有六个子女。他们的顺序是：老大老二老三是女儿，老四是儿子，老五是娘，老六是女儿。

    听娘说，有六姑的第二年爷爷就病了。那个时候，家里的生活本来就拮据。再加上爷爷这一病，就有点揭不开锅了。后来实在没法，奶奶就给大姑二姑订了亲，用那微薄的定亲钱加以补缺眼下的生活。

难以捕捉的结果是：钱也花了，爷爷的病还是没治好，撇下这个家徒四壁的家，在孤儿寡母的悲泣中离去了。

    奶奶是个要强的女人。她没有去改嫁，独自带着六个孩子，就那么强过着。

    奶奶常在六个似懂非懂事的孩子面前讲：你们爹去了，丢下我们不管了，他到那边去享清福。可我不能学他那样狠心，不会丢下你们不管，我会好好地活着，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再看着你们成家，再看着你们过上好日子……

    祸不单行。爷爷去的第二年，奶奶那仅有八岁的宝贝儿子染上传染病也去了。这次的奶奶也没有太多的难过，她好像在劝自己：死去的人是没良心的，他们是不会心疼活着的人，要是心疼也不会早早地离去。其实，奶奶说的是气话。

    十年后，大姑二姑三姑都相继出了嫁。家里就剩下奶奶、娘和六姑。奶奶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质越来越弱。娘和六姑的岁数毕竟还小，有些体力活根本做不来，奶奶就搬来娘家的侄子来帮——奶奶在坚苦卓绝中过着一天天的日子。

    这一晃又是五年。娘和六姑也长大成人，奶奶看着她们就有了心思——得把她俩留家一个，百年后养老送终。奶奶就把心事说给娘和六姑听，最后是娘拿的注意。娘说：“我丢家里，妹妹比我小，我让着她。”

    从那以后，才有了我爹这个入赘的女婿。续后，就有了我和哥哥姐姐们。奶奶又让我们改了口，叫她不能叫姥姥，改叫奶奶，娘的姐姐妹妹不能叫姨，改叫姑姑。奶奶的理由是：这样叫亲切，像一家人。

    我六岁那年的中秋晚上，奶奶把我拦在怀里赏月。赏着赏着，奶奶就说开了。她说：“苦日子总算熬过了，你爷爷去后的那些年，哪有工夫看月亮，无论白天黑夜都在忙活，顾及眼前的日子……在我仰脸看奶奶那老榆树皮般的脸时，竟有几滴无声的泪点儿丢到我的脸上。

    在我十三岁那年，奶奶出事了。

    六姑的儿子要结婚，提前把奶奶接去了。到结婚的前一天晚上，猝然的击门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六姑的家人和她的乡邻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把奶奶抬回来了。我们在惊愕中得知，奶奶是被雨滑倒在六姑院中过去的。就此，家里人连忙通知了大姑二姑三姑，她们得知后，风一样赶了过来。

   大家到齐后没顾别的，先给奶奶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再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寿衣。迷信人说，要是死人穿晚了就带不走了，会到那边没衣服穿。在给奶奶脱衣服时，大姑一眼就瞅见了从奶奶腰上解下的那条红腰带，她哆哆嗦嗦托在手中，愣怔多时，才喃喃自语道：“不能啊，该长命百岁的，咋七十三岁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