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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3-09 15:16:40　 　来源：河北农民报

上世纪70年代，我弟兄4个，一家6口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

我母亲是过日子的好手，尽管粮食少，可日子还过得去，我母亲常说：过日子在囤尖上省着，不要在囤底下勒裤腰带。

    我村处在古滹沱河故道上，耕地多为碱沙。春天种上山芋，到了夏季，雨水勤，队里就在荒地里撒上萝卜、蔓菁。秋后，每家分半亩菜地，自己收菜。我村所产的萝卜和蔓菁个头大又顺溜，产量高，口感好，很受周围人的青睐。山芋块头匀称、糖分好，吃起来特别上口。这就是我们的主食，真是“瓜菜半年粮”。社员们吃不完萝卜蔓菁和山芋，就拎到附近的集市上卖。

    我父亲说：“明年开春，咱家要盖房，别的建材基本上准备好了，就缺芦苇了。”

    当时，深县县城（今深州市）西南有一个大苇塘，面积大约五六十亩。芦苇茎秆直立，植株高大，迎风摇曳，野趣横生。

    在去深县拉芦苇的头天晚上，我和父亲先把萝卜蔓菁山芋装了两麻袋，足有300斤，装在人力拉车上，捎带着做点买卖。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带着我出发了。一路上，我俩拉着人力车沿着土道走了十来里，越过石津渠大堤，又走了段土路，上了柏油公路，脚下觉得轻松多了。大约9点来钟，我俩来到深县的集市上，把麻袋解开，货物摆放在集市两旁。我家的萝卜蔓菁山芋成色好，买主很多，你买5公斤，他买10公斤，大约11点，我们就卖完了。父亲对我说：“走！到南面的苇坑装苇子去。”

    我和父亲来到深县苇坑，看到成垛的芦苇，一排一排，一眼望不到边。周围的乡亲们都到这里拉，回去之后编笆盖房用。

    父亲交了钱，过了秤，超过250公斤。我和父亲刚把芦苇装满车，天空瞬间阴沉起来，凛冽的西北风打得脸生疼。父亲双手驾住车辕，肩上挎好拉套，我在车旁拉紧偏套。我俩拉着车子出了深县县城，天上就飘下了像白砂糖一样的雪粒，刚出城时是柏油公路，由于天冷，我俩走得比较快，雪似乎也停了。大约走了10公里，天空又飘起雪花，公路铺满了雪。偶尔有小货车通过，也开得很慢，生怕滑到公路沟里。

    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大车在公路上轧出深深的车辙印儿，坎坷光滑。我们不使劲，车不走；使劲，容易摔倒。我们父子俩小心翼翼，走了25公里，终于下了柏油公路。

    拐到土路上，同样难走。我侧脸看父亲，只见他眼睫毛上挂着霜雪，头上裹的毛巾有热气在缓缓地冒，我则大口地喷着白色的哈气，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迈一步都觉得费力。我央求说：“爸，歇会吧！”爸说：“好吧！正好我也饿了。”于是我们便把车子停在路旁，蹲在雪地上啃着带来的玉米窝头。

    那个飘雪的冬夜，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大朵大朵雪花落地的“沙沙”声。虽然裹着厚厚的棉袍棉裤，但还是无法抵御彻骨的寒气。

    过石津渠要翻过两道河堤。我俩在堤脚前停下车子，稍微歇一会儿，攒足了气力，就开始翻越头道河堤。上身向前扑，双脚蹬紧堤坡，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车子向上艰难迈步。拉到堤顶，父子俩已是气喘吁吁。鼓鼓勇气，接着下河堤。父亲把车辕抬高，身体向后挺，双脚缓慢迈步；我双手攥紧一根辕子，使劲往后拽，生怕车子一滑到底。

    第二道河堤坡很陡。父子俩拉车拉到半堤坡，双脚隔着雪层，踏地不实，车轮向下打滑。父亲情急之中，双臂向一旁摆动车辕，想借势把车子横过来，然而，因用力过猛，车子顺势翻在堤坡。我俩只好把芦苇卸下来，把空车拉上坡顶，再送下河堤。父子俩借着雪光，把撒在堤坡上的苇子一趟趟扛到车前，重新装进车子里。

    父子俩装完车，踩着“吱吱”发响的积雪，在茫茫的雪夜里，一步步地向家迈进。汗水雪水浸湿了棉衣，浑身都冻麻木了，竟然不觉得冷。等把一车芦苇拉进家院时，已经听到了鸡叫声。母亲给我们煮了热汤面，吃后很快进入了梦乡。

    雪夜拉芦苇已过去40多年了，我的父亲也离开我们10年了。每年看到下雪，我就想起了父亲俯下身子在雪路上拉苇子的高大身影。

                              深州市大屯镇张家屯完小 刘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