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国堂的农民互联网

         “陆奶奶在家吗？好久没见您出门，来看看您。”邻居侄女在长满杂草的院子里边走边大声问话。槐树上两只乌鸦被忽然的人声惊得“扑棱”飞起。虚掩的屋门被推开，耀眼的阳光一下子冲进阴暗的小屋。屋内土炕上坐着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太婆。瘦弱的身子上穿着一身黑土布做的衣服，脸上的肌肉松弛而黝黑，稀疏的灰发披散在头顶。她本是姓赵的，男人在世时在大家族中排行老六，“六”字的大写是“陆”，所以后生晚辈和邻居们都喊她“陆婶”或“陆奶奶”。

          “哦，”老太婆微微喘了口气抬起头“是女女呀，快进来炕上坐哇”女女道“自己人没事的，好几天没见您出门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抓紧看医生，买点补品”陆奶奶用手理了理散乱的灰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少女般的羞赧，“唉，我这是老毛病了吃了饭不消化老想吐，不用花那个钱。再说，就是想吃，也得水娃有空到镇上去买呀。”“水娃”是他的小名，因为小时候阴阳先生说他五行缺水，所以母亲就给他取了这个小名，以图将来平安健康。女女：“要是没钱，我先给您拿点。”说着便伸手摸向衣兜。“不用不用，我有钱的”陆奶奶边说着话边掀起两层衣襟，从里面的兜里掏出两张百元钞票：“你看，我有钱，是你小叔出门打工时和人借上偷偷塞给我的”喘了口气歇歇又道“我年纪大了，还有七十活吗？给孩子们省点吧。”女女：“那也要保养好身体，您身体好，叔叔才能安心在外打工呀”“唉，也是呀多想精神抖擞走起来呀。去年这个时候，我去东沟拖柴，那玉米呀一人高！绿油油的多么喜人！”女女：“屋里有点冷，我给您点着火吧，也该做饭啦”“不用不用，我能行的”老太婆摁住邻居孙女的手。“那好吧，您自己多注意身体，我该回去了，家里有客人呢！”“好啊，常来玩啊”

          小孙女走了，陈旧厚重的散发着潮潮霉气的木门重又虚掩。耳听槐树上乌鸦的叽叽咕咕，老太婆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还是在吃“大锅饭”的一个春上，她和自己的男人二柱到十三里外的镇上赶会。大街上、戏场里到处是人山人海。二柱陪她看了一场戏，买了些针头线脑，又用节省下的钱给她买了半斤油条。那是她头一回吃油条，只觉得那黄亮的油条真是又软又香。回来的路上，捡到一棵槐树苗，他们就拿回来栽到院子边。憨厚的二柱给小树周围挖好坑，经常给槐树浇水浇茅粪。而每到这时，她就拿着针线活坐在阶前看。槐树一年年长大了，二柱却染病去世，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怕再找了男人对孩子们不好，她一个寡妇咬着牙不知吃了多少苦才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唉——

     “水娃大概又去别人家看电视了，我做饭吧”，老太婆从沉沉得回忆中回到现实，嘀咕了一句，然后慢慢摸下炕来。灶台边点燃火，拉起老式风箱……

          半个月后，郝赵氏陆奶奶因数日不能吃饭而去世，没请医生也不知道什么病。所有的人都没有感到惊讶，事实似乎早就在意料中了。丧事办得十分顺利，只因他从信用社里取出两千元钱来，这对于平时好吃懒做就连打工也是只做个临时看门工作的他来说，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壮举，大出小山村人的意外！人们传说是一个做大官的亲戚给他让做点小本生意的，事实是否如此，谁也不得而知。棺材用的木板，是他那瘦小的弟弟去年给人做了大半年零工，由他做主用工钱买了主人家的一棵大树，再加工成木板，以备将来不时之需，算是做了件“正经”事情，为老人尽一份孝心。

          数天工夫，老人顺利入土为安。这是她身前万万想不到的，更想不到她去后会像许多人一样拥有一个五彩的大花圈，有纸做的宝马，有纸做的金山银斗，水娃还给烧了几百万元的“天堂冥钞”！

          祭奠的香火味还未散尽，院子里杂草上还留着办丧事的剩菜残羹，引得槐树上两只乌鸦上下徘徊着“哇……哇……”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