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付珍的农民互联网

引子

“老任，你看这一摆遛车都是啥身份的人，别的都挺干净的，唯独那个白车的后面玻璃上咋粘着厚厚一层呢。”年初的一天下午，我刚从院里出来透透气，负责单位大门口疫情检查的张师傅就叫住我看稀罕。也就是，谁的车弄得这么脏呢？

“嘿，这不是任老弟吗？”正在疑惑之中，猛然看到多年不见的老领导郭振忠从大院出来了，简单说了说几句话径直走向那个浑身灰土的汽车旁，“啊，老哥，这是你的坐骑？”

“不是咱的，谁能开这样的土车，不用贴玻璃膜就看不到里边。”就在他打开车门的一瞬间，看到他的手指上缠着四五个粘裂子的胶布，他也满不在乎，开起车一溜烟走了，风风火火的劲儿还是不减当年.......。

20年前的初识，给我留下了好印象，各奔东西面难见

我与郭振忠的相识有两方面原因，一是他的叔叔郭玉成是我去四川成都放蜂的头儿，养蜂技术甚佳，经常来往请教问题，二来是他在原邢台县林业局局长任上，荣获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需要往河北《共产党员》杂志社报送事迹稿件，因为我在那里有一定的人缘，组织部领导特意让我放弃假期种麦子时间，在市里呆了两天，与其座谈采访成了特熟悉的人了。编写任务交差后，因急着回去种麦子，没有跟他在一起吃上一顿饭，他说哎，我欠着你一顿饭呢。

随着我从县政府大院帮忙返乡，就与郭振忠失去联系了，只是通过新闻媒体了解到退休后回到家乡在一架山上当起了山大王，这一晃就是20年有余，不经意我们在西黄村镇再此相遇，没过几天，我专程到彩虹山上一探究竟。

过去上山的都是采石毁坏山体的人，如今却迎来一位保护山体，为秃头披绿装的林业人

彩虹山坐落于西黄村镇北会村与西黄村的接壤处，过原来的长征汽车制造厂遗址一路仰天慢爬，开车人不敢有半点怠慢、坐车人不敢向外看，路窄能慢点，路外悬崖峭壁一看就晕，到了顶上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彩虹山听起来怪好听的，有个谚语说“南泉至北泉，彩虹天天见。”传说此山有两处泉水，太阳夕照经常出现彩虹，故大山由此得名。其实过去就是个红石岩山，光秃秃的就连白草疙瘩也长不好，刚长出来芽就被羊群啃掉，树木更别说，偶尔有棵榆树倒像个消息树，多远也能看到，整个大山成了建房用红石板的采制地方，弄得遍体鳞伤，渣石滚满沟，美丽的“彩虹”只剩下过去的记忆。

在乡镇担任党委书记和县林业局局长多年的郭振忠，2009年退休后依然选择远离闹市，承包了大约6000亩的不毛之地，立志要把裸石山改造成花果山。

没有晒身之地，他就带着70人修路的修路，盖房子的盖房，修水的修水，一年时间一排石头有了，路也好赖通了、蓄水用的旱池也能用了，从此他和爱人在海拔600米的彩虹山安营扎了寨。

记者在半山腰上，见到当年创业时的露天大锅和吃饭放碗的石头条。“咸菜夹馍小米汤，野外食堂吃饭香，风餐露宿谁人知？自有松柏论短长。”这些充分见证了初期的艰难场景。也被郭振忠亲自书写在竖立的大石板上而完整保留下来，做为教育青少年的一个课题。

“太行最绿在三川，绿化断带有遗憾， 浅山丘陵是瓶颈，科技投入最关键。”这是原邢台县林业部门总结的顺口溜，郭振忠有在后面加了两句话：“立下愚公移山志，誓让荒山披绿装。”

郭振忠和我徒步行走在石头铺就的环山路上，用石板架起的两面旗别有创意，一面刻着“生态修复”，一面刻着“回归自然”，中间镶嵌了一块形象逼真的中国地图的石板造型。

14年来，郭振忠带领家人和造林团队，在6000亩山上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他根据不同的地理条件，独创了开挖鱼鳞坑、水平沟、整修水平梯田和大坑客土整地等整地造林模式。

在山顶上，有一处新旧对比的石漠化改造试验区，被列为

河北农大教学基地，立牌警示，教育来人。一边是用石头垒堾，把残存的沙土集中起来，用固土育草造林的松树茁壮成长，树下是远志或柴胡、丹参等药材，树叶的落地腐烂给予了林下药材的营养，用手抠了抠一株远志的根快有小母指那么粗，板蓝根也速肚准备开花了。一边是历史形成的光石板，仅是石头缝里长着几顿荒白草。

“水源越来越缺乏，伏天大雨把仅有的土冲走，用不了多少年代，红石岩山坡都会变成这个样子。”郭振忠指着眼前的一片寸草不长的石板地带说到。

要治山需要大量投资，需要大量的人力、机械，为此，他把一生积蓄全部拿了出来，引来11位群众参加育林军，它既是技术员、生产队长，又是司机、后勤部长。在育林军中有一位姓郭当家人，过去是个石匠，依靠采石为生，没有人盖石头房了自然也就失业了。自从跟随郭振忠上山栽树以来，就一直干到现在，有高薪要他去修筑路墙的可就是不去。

“看着大山慢慢变绿，心情特别舒坦，要跟着忠哥干到老啦。”郭家兄弟一边洗脸一边说。

郭振忠对治山要求严，但对一同并肩作战的队员们却处处关心备至，工资不欠，雨季造林酷暑难忍，每天熬绿豆汤，购买大量藿香正气水管喝，保证大家有个健康的体魄。

“要想改变石漠化现状，必须讲究科学，解决水的问题最关键”郭振忠说

14年间，他把近于石漠化的彩虹山来了个彻底改头换面，除了下山采购生活用品和治山物资外，没有特殊大事，十天半月不下山。

偌大的山场，一眼望不到边，刚上山看到那个荒凉劲儿，有一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治山需要水，水从哪里来呢？

彩虹山山高峭壁，雨季有点水也会裹着刚攒下的土流下山，水土流失严重，山体的土壤就像人穿的衣服一样，被雨水一层一层地“脱掉”。

“山上没有地表水，地下水开采不现实，川口水库调水费用太高，搞绿化造林，首先要迈过水的坎。”想来想去，只有向老天爷“借水”一个法子。

郭振忠懂的大山的秉性，根据山势地形，琢磨出一个“长藤结瓜、互联互通、汇集自如、自流灌溉”的集雨工程网。用钩机开挖拦水渠，在汇水集中处建造水窖、蓄水池、塘坝，这样自上而下层层拦蓄。一旦降雨，集水就会顺势流进入一个个的沉淀池，将夹杂的泥石叶草沉淀过滤成清水后注入下面的大坑，也叫旱池。这个大坑满了会通过排水沟继续下泄进行二次沉淀，再次注入塘坝就成了纯清的水源。

集雨工程网一举多得，位于半山腰的池塘里波光粼粼，竟然有两只捞鱼鹳跑到山上来戏水游动，我们赶紧撵走了，因为它吃小鱼的，池内的小蝌蚪已开始显出两条腿，小鱼也在四处游荡，在这么高的山上能有大面积水潭，成为一处靓丽的水面风景线，甚比高山天池还心旷神怡呢。

“天上下雨山上流，冲走沙土变秃头，窖池塘坝齐集水，栽树浇地不犯愁，节能便利又环保，满山树木绿油油。”郭振忠把这项工程的优越性编成了打油诗。经过多年的建设改造，山上已有两个大的水窖，4个蓄水池和3个塘坝，蓄水量达到6万立方米，用水时，只有拧开塑料管的龙头，水就哗哗流出。

“自上而下，自流灌溉，不用泵抽，不花电费，一日建成，多年受益。”郭振忠高兴地演示给我们看。水是生命之源，有了水，栽树就成功了一多半。

栽树为了绿化，根据这里的特性，郭振忠选择适合树种，自繁苗木，保证栽一棵成一棵，凭愚公移山精神，让荒山变绿洲。

14年弹指一挥间，郭振忠带领的育林军共栽树50多万株，成活率达到95%以上，神了，浅山丘陵区绿化断带将在他和众多农民群众的艰辛努力下彻底缝合改写。油松、侧柏、椿树、国槐、核桃、山杏、山桃样样俱全，

“这些都是适合山上生长的乡土树种，今年开春还栽了五六百棵桑树呢，也准备来一个采摘观光活动。让彩虹山变为百鸟朝凤的花果山。”郭振忠对未来发展充满信心。

为了少花钱多造林，他的团队人员到周边山上自采侧柏、国槐、椿树种子，并且还到山西左权一带山上采集油松子。“油松好栽但育苗有难度，对土壤水肥条件要求高，出来小苗容易发生立枯病而死亡，经常出现失败问题。”为解决育苗难题，请来林业技术员现场指导，经过失败再实验，终于掌握了育苗技巧，自制了点播工具，提高了播种质量和效率。

从催芽、播种、苗木管理到出圃，每一项环节，郭振忠都亲力亲为，严格把关。他繁育的苗木除自己栽植外，还对外销售了400万株，无偿为当地村提供苗木3万株，有力支援了环境美化工作。

回想起当初的创业史，郭振忠说了一句实话，不好弄，真难。

为了不毁坏植被，对30度以上的陡坡用钩机挖出1米深、面积1.5平方米的鱼鳞坑，然后再将地表土层回填到坑内，土层必须达到50厘米以上，这个叫存土育草造林。鱼鳞坑布局成“品”字型排列，相互间距3米，每亩平均50个鱼鳞坑，每个坑栽树2至3棵不等。

对于20度至30度的坡面，以保持水土为主，用钩机开凿3x4米的大坑，将开挖出的石块围在坑的周围，把从别处拉来的土填进坑内，土层厚度80至100厘米，这个叫客土造林，每个坑栽植侧柏或油松10株。

这种大坑客土整地造林模式，冬季能集雪，夏天能集雨，坑内有利于积存沙土和枯枝树叶，用他的说法是：“红石板上凿大坑，客土造林在其中，集雨集土集枯草，顽石低头树成峰。”

在比较平坦的坡面，则修建水平沟梯田，宜宽则宽，宜长则长，提高成地率。梯田土层深度一般为80厘米，外修埝，里蓄水，梯田栽植树木株行距为1米X1.5米。同时，依据栽植树种和土层条件，实行林药间作、林粮间作、林下养鸡，增加一些经济收入，高高山巅也有了鸡鸣狗叫的村落气息。

“我们不仅要植造乔灌树木，还要注重乔灌草的立体结合，综合治理才能防止水土流失。”郭振忠这样认为。他把育草与栽树看的同等重要。

“野草是修复新垦土地的头等功臣，是防止水土冲刷的第一道防线，凭借草根的抓力和草叶的覆盖，将土壤固守的牢不可摧，不赞成现在的人把果树下的草喷的净光。草虽小作用之大，不可随便毁掉。”郭振忠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固土、存土、客土、聚土、拦土”，通过一系列土办法，是昔日的不毛之地林草全覆盖，能利用的地方全部实现高标准整地，活土层增加了，土壤改良了，树木耐旱了。“不仅树木能成长，山上也长起来茅草、铁杆蒿等，树木野草生长两促进两互补，每到秋天野菊花到处都是，花开满山黄。哪才个叫美。”郭振忠多年艰辛终见分晓，心情异常兴奋。

茂密的杂草变成雨水过滤器，鱼鳞坑和大坑成了存水器，水平沟和层层梯田成了吸水器，窑池和塘坝成了蓄水器。“有水有树有花草，加上有人管护，不愁大山不变样。”郭振忠为自己的付出感到十分欣慰。

前些年，郭振忠一直住在半山腰的一排平房里，既窄狭雨季还潮湿，去年，为了配合森林防火工作，信都区有关部门在彩虹山顶峰建筑了一座二层防火楼，郭振忠就搬到这个楼内，登上二层就能把方圆四五十里地看的一清二楚，大大提升了西黄村镇、太子井乡的防火监控力度。

“只要能动弹，就要奋战在山上，彩虹山是国家的，不是个人财产，待我老去，会把青山交给国家。”郭振忠说。

14年了，他默默无闻地在山上与顽石做斗争，胶鞋、布鞋不知穿坏多少双，镢头、洋镐不知磨坏多少把，反而，脸膛晒得更黑了，皱纹被山风吹得更深了，双手的老茧戈丁磨得更厚了。“天明出征，日落收工，一身臭汗，浑身轻松。”这是郭振忠12年的治山行程圈，每天不干活儿身上就是不得劲。有一年夏天，做为全国林业系统劳动模范，有关部门邀请他到北戴河疗养休假，但他住了一周就回来了，结记山上的树被水冲了。

“去年雨水大，山上不缺水，现在就是要把新栽的小树管好养活。”马上到了“五一”，大山上万木葱绿，山下的川口湖碧水蓝天。他和育林军们早出工，晚下工，个个小树正在起劲的伸枝展腰，一派生机昂扬的美丽景色。

“我不图名，不图利，没有本事营造一片蓝天，但有能力在八百里太行山上开辟6000亩绿地，”郭振忠说。

不知不觉已到了大中午，郭振忠不让走，执意要补上20年前的那顿饭，盛情难违，只好吃了饭才下山。他嘱咐我到杏、桃成熟了可记得来，我愉快地接受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