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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   药

                                                                          孙君飞

我的朋友加文曾经有一段不堪的代课教师生活。说“不堪”，是因为他在学校里干着最繁重、最难干的工作，却拿着最低、最拖沓的薪水，而且还被人低看一眼，最后连女朋友也嫌弃他“穷又窝囊”，义无反顾地跟他“掰”了。

在学校，加文除了顾自己的温饱外，还要给父母一些生活和治病的钱。那次，他灰头灰脸地到学校财务室借钱，那位老教师连头也不抬，哼唧半天，不说借，也不说不借。加文好话说了一箩筐，他才同意借给他200元钱。

加文恭恭敬敬地把借条递过去，老教师漫不经心地抽出两张百元纸币，似递非递地伸过手来，加文去接，他却故意一松手，纸币飘落到地上。加文尴尬极了，弯腰去捡其中的一张纸币，谁知老教师抬起脚尖，踏住纸币。加文轻拉取不出来，用力拉又怕扯烂纸币，憋屈得满脸通红。

财务室来了一些同事，也来了一些学生。几个同事掩着嘴巴笑，学生们也表情复杂，加文恨不得地面有道裂缝钻进去。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老教师终于慢吞吞地抬起脚，才让加文取走了这张纸币。

加文回到单身宿舍，难过得流下眼泪。他暗暗发誓：“以后，我一定不会让学生看到我屈辱弯腰的姿态！”从此，他奋发图强，锲而不舍，终于考取了公务员，到市里任检察官，帮了一些乡亲和同事的忙。富有戏剧性的是，那位老教师竟然也拿着2000元钱恳求他帮忙，加文微笑着谢绝了老教师的钱，说只要不违纪，他可以无偿帮助他，让这位老教师感动得又是弯腰又是不停道谢。

我有些不平：“他那样对你，为什么你不让他也难堪一回？”

“我何尝不想，但那一刻，我想起二月河的一段话。他说他在学生时代是少有尊严的留级生，经常被老师骂作‘饭桶’和‘废物’，但是他永远不会记仇，反而很感激和怀念这些教师。因为这些批评和责骂并没有给他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却变成一服激人奋进的良药，让他最终成为一位著名作家。”加文笑了，说：“我也是这样，不管那位老师是真的看不起我，还是假的看不起我，我都把当时的事情看作善意的刺激，没有那次尊严上的受伤，也就没有今天的我啊！二月河说：‘记仇人的档次比当年骂人的老师还低一档。’没有博大、感恩的胸襟和对世事人情的洞察，是难以说出这种至理名言的，更不会将受伤的尊严融化为人生的一服良药，而且从中受益。”

我恍然大悟：当尊严受伤，最顶天立地的，不是伺机报一箭之仇，而是痛痛快快地将这服良药喝下，在众人面前走成一个大写的“人”——即使有人将自己的右手断下，也要尊严地用左手向命运、向人生庄严敬礼！    

【摘自《家庭主妇报》】 载第212期《再剪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