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台的农民互联网

我和志云哥的故事（六）

患难情深

到“进修班”的第一个晚上，志云哥说蚊子太多，让我和他一起睡在蚊帐里，因为有蚊帐的同学少，而且他是单人蚊帐，所以我没同意，睡在同学给我安排的床位上。听同学说，“沧县进修班”成立才20多天，同学们都是陆续来的。现在一共有一百多学生，只收留原来沧县三个中等学校的，各个年级的都有，还有不少女生。由于沧县解放时各学校都没招新生，所以我是最低的班级，论年岁和个头我是这些人中最小的。学校领导和老师都不住在这里，只有两三个管理人员，安排学生的生活起居。伙食不强，但不收费，随便吃。说是每天上两节课，但常请不来老师，就自由活动。一个大教室，没有桌凳和黑板，老师站着讲，学生坐在砖头上听。一开始还上过几次课，后来老师来的越来越少了，离市里这么远，又不通公共汽车，一下雨路都走不了，谁还来呀…同学一边说着，我已酣酣入睡了。几天的奔波跋涉实在太累了，也顾不上蚊子叮咬了。早上醒来后同学说，我晚上睡着觉还在拍打蚊子呢。一看胳膊上被蚊子咬了五、六个红肿的大包，奇痒难忍。志云哥看了心疼地抱怨说：“不听我的，我能吃了你吗？”说着就出去了。过了半个多个小时，他从小镇回来了，给我买回一盒“万金油”（现在叫清凉油），并给我擦在蚊咬处，果然感觉好多了。怕我吃不好，又给我买回“韭菜花”和“酱豆腐”，而他有辣椒酱吃（他知道我不吃辣酱）。我心想，有哥和没哥就是不一样。这里一天吃两顿饭，志云哥让我尽量多吃点，哄着我说：“吃饱了不想家”。然后他到管理员那里要来一枚“沧县进修班”的校徽别在我身上，告诉我到市里坐公共汽车、电车别给钱，我们算是“流亡学生”。

一整天志云哥几乎和我寸步不离，带我转了四周各个地方。这里虽然荒凉无比，但也不是没有可去的地方。我来时经过的那片墓地，不知是何人何时留下的，高大的松柏和残破的石人、石马、石碑，是话谈和歇脚的好地方。远处有一处养鱼塘和荷塘，小屋里住着看塘人，虽然盛夏已过，但还有晚开的荷花，志云哥敏捷地摘下一个莲篷递给我让我吃。我们又顺铁丝网往远处走，来到一座岗楼前，守楼的士兵都和他熟了，还让他进去坐，看来是常客了。他忽然跨出铁丝网外，不一会儿从野瓜秧上摘回一只甜瓜，他说近处的已被人摘完了，只能到远处找。到底还是两个孩子，志云哥又天生地乐观好动，玩起来又都乐了。

晚饭后同学们大部出去散回步，到墓地坐一回，谈笑一回，再回来睡觉。志云哥一再嘱咐我：“晚上出去一定穿长裤长褂，还得穿上袜子，这里的蚊子太厉害，个又大咬人又狠，穿薄衣服都不顶事，天黑前一定解完大手，晚上上厕所会咬坏你”。

这一晚志云哥几乎是命令我睡进他的蚊帐。我们身贴身地躺着，初秋的天气不冷不热，述说着分别后的经历和思念，原来他大姐家就在天津，所以沧县一解放他就投奔大姐来了，又最早进了进修班，父亲到哪里去，从来不和他讲。说到动情处，两双手会自然地紧握在一起。除了那次在家乡教我学洑水，我俩的肌肤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密地挨着，彼此感受着体温，感受着心跳。他动情地说：“有哥在，以后什么也别怕，哥会保护你一辈子。”我点头嗯着，眼里涌着泪水。我扭过身，背对着他，他见我不说话了，用手揽着我，掖好蚊帐，亲了亲我的头说：“兄弟睏了，睡吧！”其实我睡不着。毕竟我俩都是处于青春发育期的少年，彼此又都喜欢着，这么身挨着身能不冲动吗？但我们都出奇地克制住了。现在想来，这主要来自他的力量，他把兄弟关系看得重于一切，他对我的一举一动非常有分寸，既关爱，又不越线。在我们五十多年的交往中，他用手揽我和亲我的头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当时的感觉是既温暖幸福，又兴奋害怕，我不知同学们怎样看我们、说我们。我感觉得出这一夜他也没睡好。幸好第二天同学们对我一切照常，可能用他们的心理解了我—“这么小的孩子就只身离家，难得有人关爱。”何况我们还真是表兄弟呢！

第二天我就以睡不好觉为由回到了自己的床位。虽然他很希望我在他身边，但没有一丝不高兴，以后反而对我更好。现在我想：这么小年纪就知道无怨无悔地尊重别人的意愿，我的志云哥真难得。

（待续：第七章“他乡中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