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相波的农民互联网

           娘命苦，外祖父母走得早，留下了娘和姨，姨出嫁后，十七岁的娘又收养了同是孤儿的堂舅舅两兄弟，大舅舅比娘小四五岁，二舅舅比娘小十来岁，三个孩子的命攥在娘柔弱的身体里，凝聚成了一股都要活下去的力量，在哪个饥荒的吃大锅饭的年代里，娘早出晚归，坚强的支撑着一个破败的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有大人的照料，家里地里，娘都学的了一手好活计，尤其那针线，娘说，连哪挑剔的大人，也自叹不如，老找娘帮着裁剪缝纫。

         小时候，在家里的炕柜里，我曾翻出来娘的嫁衣，那是洋布的棉袄棉裤，细碎的小花、老旧的款式，衣服上细密的针脚，平平整整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人工缝制的痕迹，尤其那些盘扣，个个精神抖擞的盘在棉袄上，熨帖之极。那两件嫁衣，比其现在机器缝纫的衣服，有过及而无不足，看上去特别精美。问娘为何做了不穿，搁置在柜子里这么多年，娘说，缝缝补补的有旧衣服穿，开始舍不得穿，后来一放就压了这么多年。架不住我的再三恳求，娘的棉裤，终是在娘的巧手改造下，陪我度过了两个冬季。

         成家后的娘，惦记着舅舅，还要抚养姐姐哥哥们。她不能找奶奶要钱补贴舅舅，就在白天照看孩子的同时，晚上给别人加工衣服。开始靠手工缝制，后来攒钱买了缝纫机。娘人极和善，作件棉衣收五毛钱的加工费，人家有就给，没也不急着要，娘说，谁也不愿欠着你的，不给就是家里紧，等有了早晚会给的。那时候，十几岁的大姐，看不了别人不给娘钱，娘还得为钱想辙的急，曾暗下偷偷找人家要工钱，每次回来都没少遭娘的训斥。

         姐姐们渐渐长大，娘便着手预备姐姐们结婚时的被面儿被单儿，娘每年都种棉花，等秋天收完棉花，冬天娘就捡些上好的棉花弹成卷，没事就用一根高粱杆搓成小长条，就着昏黄的灯光纺线儿，经过一个冬季的积攒，娘纺下的线穗儿装了满满一大袋。

        春天，娘要织布了。

        娘把那些线绾成绾，在锅里加上染料煮，然后挂在一个木桩上上浆，滤干水，在缠成线穗，终于，准备就绪了。娘开始按着花布，搭配花色，也不知道娘在过道里走了多少来回，最后，终于把线都捋顺按在了织布机上，只等织了。

        那个春天，有时家里半夜还响着“磕、哒、磕、哒”的织布机碰撞声，为此，不懂娘辛苦的我们，为娘搅了我们的好梦，不知道埋怨了娘多少次。

        “撕机了.......”在娘扔一梭子蹬一脚的努力下，织布机上的线都变成了布，娘的神色渐渐欢快了起来......娘嫌布坚韧不平，于是把布按尺寸撕开，下水漂洗，半干的时候，用木槌一下一下敲打，在展开找个帮忙的人使匀劲慢慢拽，于是，布在娘的手里慢慢平整软和了起来。

         娘把两头不好的布留着家用，剩下的布锁在柜子里，柜子里的布在娘几年的积攒下，花色渐渐多了起来，有道道的、方格格的，五颜六色的交叉，好看中透露着瓷实耐用......娘掩饰不住心里的欣喜，小心翼翼的、温柔的摸着那些布，老觉得娘看上去的不是布，而是女儿出嫁时的那些被褥......

         娘在姐姐哥哥们都结婚后，突然离世撒手不管我了。可娘记得我，娘的柜子里，留给我的那些布远比给姐姐的都多......

         那些布渐渐不时兴了，也没人再用粗布做背面，我结婚时，姐姐们说要全部扯绸缎的被面做被子，而我，打开娘的柜子，拿出娘给女儿留下的布，刻意做了几条粗布被面的被子当嫁妆！

         那是娘的爱，不是么？？？

                                  雨帆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