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宋国刚 被采访人 王利军
佛说,前世500次的回眸,才能换得今生的擦肩而过;1000次的回眸,才有缘今生相视一笑。那多少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相守呢?
在那曾经懵懂的年纪,我无数次地回眸,想把你深深地印到脑海里;睡梦中,我又无数次地惊醒,因为一次次看到你那白衣飘飘的背影,转头却成了空。我努力地争取过,但一切都是一场年少时的风花雪月。
时间在指缝间静静地流淌,我想抓住,可它一去不复返。多少年过去了,我也知道曾经的一切只是一场回忆,我只能把她放到心底最深、最柔软处,夜深人静时,让她轻轻地泛起。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窗外是呼啸的西北风。入秋了,天开始凉了。
今天下午和媳妇吵了一架。其实也不为啥事,中午吃饭时闲聊天。她说起村东王老五家的儿媳妇,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地说人家不守妇道,和XX关系不正常。我知道那个女人,挺本分的一个人,便说:“管好自己就行了,别总在背后嚼舌根,烦不烦啊!”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媳妇不愿意了。我俩你一句,我一句地便吵起来。晚上我睡西屋,她睡东屋,谁也不理谁。
唉,已经记不清这是多少次吵架了。只要我在家,肯定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也不知道为啥,反正彼此看着就不顺眼。
满腹心事地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想着自己结婚这十多年来所经历的种种,黯然神伤。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个人,那是我的初恋。
一、相遇
我上初中时,原则上要去户口所在地的乡镇中学。但我们乡镇中学的教学质量不太好,父母便托人安排我到邻乡的一个中学。
小升初的入学考试,是在邻乡中学进行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天空不时会响起几声炸雷,屋里黑漆漆的,一盏白炽灯吃力地发出丝丝光亮。
很明显,除我之外别人都很熟识。
我那次考得很好,据老师说是全班第一。
暑假很快结束了。爸爸给我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不过看起来还很新。
我开始了自己的孤独的异乡求学之路。
开学那天父亲送我到学校,和老师交代了几句便回家了。班主任把我带到教室,向同学们介绍,因为只有我一个插班生。教室里50多个人,显得有点挤,但我感觉很孤单。
老师介绍我时很隆重,因为我是班上惟一一个转学来的,并且考试成绩非常好。
第一天我觉得过得很慢,总也盼不到放学的时间。我不敢随便走动,只悄悄地问了问同桌的名字,我有些无助地感受着周围同学们围在一起的兴奋。
学校离家8里路。放学后,我走出校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正独自享受着一个人的自由,身旁突然传来一句怯怯地声音:“你是XX村的?”我一愣,转过头,是个瘦瘦的小女生,一袭白裙。我没好意思再多看,有些印象,她是我同学。
“是,你呢?”“我是XX村,咱俩是一个乡镇的,俩村离着2里地。不过我在姥姥家长大,所以一直在这边上学。现在姥姥岁数大了,就回我们家了。我叫李辉,你叫王利军?”
李辉所在的村子我很熟悉,因为我姥姥家是那个村的。李辉叽叽喳喳地说着,我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插两句,我俩逐渐熟络起来。
那个时候男女同学界限很明显,甚至互相都不说话。如果俩人走得比较近,就会被同学们耻笑、嘲弄,说些诸如搞对象、两口子之类的话。
也许现在的孩子们不会在乎这些,但放到20多年前,尤其在那个幼稚、敏感的年纪,特别怕这些流言蜚语。
我小小的心灵中,惧怕自己成为流言的中心,所以和李辉的交往也是若即若离。
其实在那个年龄,根本谈不上什么情啊、爱啊的,一切只是朦胧的好感而已。
对李辉,我有好感。因为她是我到新学校的第一个朋友。
她对我,也有好感。也许是彼此家乡离得更近,也许是我学习好,也许是我那种少年的羞涩吸引了她的好奇心。
二、相处
那时在农村,接受情感方面的知识很少,只是偶尔在电视上能看到些卿卿我我的镜头。在我那时的心里,觉得好感就是爱情吧,就是搞对象,以后就会结婚、生小孩。
我刻意地压制着对李辉的好感。而她比我胆子要大些,总是会找到借口和我说话,借支笔、讲道题,或者传达老师布置的任务。
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放学路上,我俩会一前一后出门,然后我骑慢些,她骑快些,出了学校所在的村子,便能同行了。
其实我俩一路上也说不上几句话,大部分都是她在说,我在听。或者我只是在看,看她那一袭白衣,在风中轻轻地飘荡。
我很快熟悉了环境,有了新朋友。和李辉仍保持那种朦胧的暧昧,如今想来,有些可笑,又有些甜蜜。
我学习成绩很好,比较受老师和同学关注。初一下半年,我被选为班长,和同学们之间的交往更多了。
我和李辉也成了大家开玩笑的对象,总有人说我俩在“搞对象”。因为初二时,我同桌曾经做过一次统计,一上午的时间,我回头(我在第二排,她在第四排)看了她70多次。这话慢慢传开后,大家都跟着起哄。起初,我也会红着脸解释,甚至会高声地说她几句不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可总是有人说,我便不反驳了,因为别人说起这件事时,我有些默认,的确对她有好感嘛。
为了避嫌,我和她不再同行,不是她先,便是我先,一前一后,甚少有交集。我喜欢在她身后,因为我可以静静地看她一路,有时可能她直觉到有人在看她,回头,见是我,便会轻轻地笑笑,我则会羞红了脸,低下头,或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周围的树和庄稼。
冬天时,因为中午休息时间短,我和她都要带饭,学校食堂(是教工食堂,不提供学生餐)给热一下。饭很简单,包子或者是炒米饭,我饭盒里经常会多出一个包子,或者几个饺子,我知道是她放的,但我从来没有说破过。我知道,这种事情一旦点破,可能就会失去。
三年的初中生活,倏忽间便过去了。
我没有勇气对李辉说:我喜欢你。
三、相知
升学考试时,我考上了高中;李辉没有考好,她选择了复习。
高中的学习更加紧张,一个全新的环境,一群陌生的人。我愈加思念那一袭白裙。思考了很久,努力了很久,痛苦了很久,决心下了几百次,就想告诉她:我喜欢你。
等到她中考结束后,我鼓足了勇气,写了封信,给李辉。叙述了自己对她的好感。本来没报多大希望,总觉得一年的时光对我俩来说太久了,也许她会忘了我。
谁知,她很快回信了,信中尽是思念,原来我俩彼此都在暗恋着,原来一切朦胧的好感都是彼此,我俩心是相通的。
李辉考上了沧州的一所中专,那时中专是包分配的,她家条件不太好,所以没有选择上高中。
从那以后,我俩便开始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彼此都是初恋。
两年多的时间,我俩只见过两面。一切都是在纸上诉说着彼此的爱恋和思念。现在想来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勇气去找她,为什么当初那么多的顾虑,为什么自己总是在做着白日梦?
我高考前,她来了一封信,那是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信中说:咱俩不适合。两年的相恋,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要离开了,从咱俩的世界。祝你高考顺利。
收到信后,我无语,那时正是准备高考最紧张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找她。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她说已经毕业了,离开学校了。
高考时,因为患重感冒,我发挥失常,没有考上。我选择了放弃,去一家厂子当了一名业务员。而李辉,中专毕业后,突遇国家政策调整,自谋职业。
我俩从此后天各一方,彼此的世界中没有了对方的痕迹。
听初中同学说她开始在保定一家企业打工,后来去了北京,再后来便没有音讯。
当时李辉的父母都在村里,我可以去找的。但我高中毕业后没多长时间,便听说她的母亲因病去世了,才40多岁。而她的父亲,也离开了家,没有再回来。有时,我去她的村庄,久久地在她家那早已破败的门前徘徊,想能看到她曾经的那一袭白裙,但人来人往,没有熟悉的影子。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
四、永别
后来我也结婚了。我的妻子是个没有文化的粗女人。每天就知道打扮和打麻将,很少下地,家里的几亩责任田都是父母帮着打理。
和妻子的婚姻是急匆匆的,那时的我情绪很低落,一切都听从了父母安排。感情基础肯定是没有的,我把家当成了旅馆,只有在过年过节时才会回家住上几天。我和妻子很少说话,我能做的便是把挣的工资交到她手里。其实她要求并不高,只要给她足够买衣服和打麻将的钱就可以了。
对于她来说,我只是个挣钱的机器而已。
我俩是熟悉的陌生人。
其实造成目前这种状况,和我有一定关系。我和妻子是别人介绍认识的,我把娶她当成了一项任务,因为我实在没有心情结婚、谈恋爱,在我的内心深处,那袭白裙是我永远挥之不去的痛。急匆匆地结婚,如白开水般的婚后生活,给予彼此束缚的也许只有那一纸婚约。
我没有离婚的意思,虽然也经常吵架,但都是妻子在大喊大叫,我把自己窝在沙发最里面,不发一言,实在把我吵急了,我会一走了之。
这辈子也许就会这样过去了,平淡、普通,像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也许等我们岁数大了,把对彼此的感情过成了亲情,一切就会好些。
算来,我已经结婚十多年了,也有了两个孩子,对于妻子的感情不再像刚结婚那几年那么淡漠了。虽然跟她待在一起,还是让我提不起一丝兴趣,更多的是一些礼节性的问候。
我也曾多次试图改变这种状况,我也不希望自己在这种环境中痛苦地过完一生。随着时间的久远,对于李辉的印象越来越淡了,有时甚至都想不起她的模样了,虽然她多少次地走进我的梦中,但梦中的她也是在一片朦胧中,如同我和她在那时的感情,朦胧、懵懂,而又青涩。
妻子说的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实在没有一点想听的意思。而我说的营销业务,商业上的迎来送往,她则一点都听不懂。
我们俩谁也没有力量去改变对方,谁也没有勇气来改变自己。因为一次次的改变都是徒劳,最终大都会演变成一场战争。彼此觉得都在付出,却没有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愈是这样,愈是觉得自己和妻子过得好悲哀。
采访手记:
初恋,是一个谁也挥之不去的话题。
初恋,是一个人回忆中最美好的字眼。所有的初恋都是美好的,但是,大部分初恋的结局都是残酷的。
年少无知的我们,把自己最美好、最纯真的情感献给了对方,而结局呢?限于条件,限于世俗,限于变化,初恋都成了梦中花、水中月,可以去回忆,但是不能去触碰。
她(他)在每个拥有初恋的人的心中都是最柔软的地方,静夜里,慢慢地想起然后再慢慢地忘记。也许随着我们逐渐成熟、逐渐老去,那曾经纯真的情感会升华、会变化,会融入到我们的身体里面。
也许多少年以后,我们会见面,但再也不会有曾经的感觉,因为我们的感情都留到了那个年纪,那个懵懂无知的年纪。